“拜见恩师。”
等了一个时辰,马世奇终于见了堵胤锡。
只是堵胤锡体会到了马世奇的不满。
虽然被引入书房,下人没有上茶,马世奇也没让他落座。
就让这个昔日得意弟子站在那里。
堵胤锡知道原因,前些人日子他刚返京不久,拜见师尊。
马世奇点评他手段要方正,而不应过于狠辣不留余地,因而落下酷吏的名声,堂堂大儒的弟子怎么成了酷吏,让他脸上也不好看。
言语间对他追随陛下节制士绅的不满。
‘免礼吧,堵学士今日来见下官有何要事啊。’
堵胤锡苦笑,
“师尊何必如此,岂不是折煞学生了。”
马世奇哼了一声,
‘如果你真有师尊,就不该走这一遭。’
他当然明白堵胤锡是为了什么登门,如果真是赞同,堵胤锡就不会登门了。
所以马世奇才这么生气,
‘是不是陛下让你来警告老夫啊。’
“绝无此事,”
堵胤锡摇头,
‘此番拜见恩师,只是学生自己来的。’
马世奇摇头,摆明不信。
“师尊为何执意到大明门前抗议,助长那些士人的狂悖,学生着实不明。”
“为何,只因为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江山社稷万不能成为家天下,否则就是大祸临头,日后中原永无宁日,”
马世奇厉声道。
很显然,他对朱慈烺的一些举措很愤怒,尤其是打击士人,破坏所谓共治天下。
在他看来朱慈烺这是加强君权,意图建立所谓家天下,年轻人的通病,权力欲太强了,总想乾纲独断。
“允锡啊,你随某读书多年,当知为师的与世无争,此生最中意的就是桃李满天下,但是这次为师的不得不站出来抗议,只因为陛下倒行逆施,如此,岂不是和先秦先汉一般,君王乾纲独断,毫无掣肘,弄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马世奇说的义正言辞。
说白了,还是士人的角度,以为必须保持士人对君王的节制,没有了这个制衡,君王可以为所欲为。
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先秦先汉了。
“师尊心念天下,弟子极为钦佩,只是此事只怕师尊错怪陛下了,陛下没有家天下的心思。”
堵胤锡苦笑。
马世奇冷冷一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师尊想想,如果要家天下,则愚民最好,为何陛下不惜钱粮的举国开蒙。”
堵胤锡急道。
马世奇捻须沉吟。
‘学生曾听陛下言说,家天下要不得,而大明如今就是家天下,只不过不是皇室的家天下,而是皇室和士人的家天下,谁拥有士人的支持,就能节制天下,只是有一样,士人大多家境殷实,田亩众多,他们的家天下,绝不会打击土地兼并,只会纵容,但有打击兼并者,天下士人必会群起而攻之,哪怕是当今帝王。’
堵胤锡的话让马世奇一怔。
细细思量,竟然发觉颇有道理。
“只是...”
马世奇还想为士人辩解,但他一生磊落,实在说不出口。
先宋两次变法因何被围攻,其实士人心里自有公论。
但是很多不明说就是了。
“陛下是要引入众多庶民,陛下言及,只有如此天下才是天下人之天下,日后中原有难,才是匹夫有责,但有人振臂一挥,必从者如云,日后中原必有灾祸,必有坎坷,但再无倾覆之危。”
堵胤锡边说,双目炯炯有神。
马世奇站起来来回踱步,思量良久,苦笑,
“只是如此,士人再不是独掌天下了。”
“既然士人数百年没法永固江山,那只有放下这个重担,放弃所谓士大夫共治天下,只因不配。”
堵胤锡冷冷道。
“允锡,你当知道你也是其中一员的,不可冷漠无情。”
马世奇摇头。
‘师尊知晓,学生自幼丧父,家境贫寒,自小居无定所,最后只能折返外公家中,也因家境不佳,自小开蒙开始就被人讥笑欺压,那些士绅子弟持强凌弱无所不用其极,弟子深受其害,如不是有恩师帮衬,再就是弟子还算聪慧,绝不可能一举高中,步入仕途,在弟子看来,士绅的嘴脸极为可恶,大明大半庶民是敢怒不敢言,弟子虽然也算是其中一员,却是极为厌恶,因此弟子步入仕途就从不同流合污,’
堵胤锡刚硬道。
马世奇长叹,确是如此,堵胤锡极为好强,在其弟子中交往好的不多。
购入典籍、注释、纸张等等宁可自己帮人抄书写信筹集,也从不向那些同窗借用。
步入仕途后也以铁面无私着称,长沙知府任上更是敢和吉王叫板,痛打王府刁奴。
可见其刚硬。
“过刚易折啊,允锡,谨记啊,”
“弟子本性难移啊,也正因为这个性子,弟子本以为仕途上走不远的,只是没想到陛下从不介意弟子愚钝,不会逢迎,而是一力提拔,让弟子一展所学,此生足矣,”
堵胤锡哈哈一笑,
“师尊,弟子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陛下改制推新,大明怕是早就亡了。”
马世奇沉默。
师生二人仕途上少有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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