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武昌城,’
孙应元笑看李岩,
‘你和罗将军都去吗,’
现在孙应元就监看罗汝才和李岩。
“只有我,我家将军不去,”
李岩很平静的对视。
他对官军军将无所畏惧。
‘能问问为什么,看什么,’
孙应元问道。
‘我听闻京营在城中为百姓整修屋舍,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看这个,’
孙应元感觉有趣。
他和这两人接触长点,罗汝才很是热络。
不管真假吧,总是有些掩饰。
但是李岩沉默寡言,摆明对官军不信任。
没想到李岩却是看重这个。
‘那就去吧,随意看,只要你和罗将军不是一起去就是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岩讥讽。
‘谷城等地谁是小人真难说,’
孙应元立即反讽,他嘴皮子可挺利落的。
“我家将军不是黄虎,”
孙应元笑笑没有言声。
...
李岩和红娘子带着几个亲卫入城,而他们身边有着几个孙应元的亲卫。
就是监看。
‘孙应元不是将军的朋友吗,还如此办事,让人厌恶,’
红娘子颇为不满。
‘这里所谓的朋友不要当真就是了,’
李岩倒是洒脱。
罗汝才和孙应元都是虚以为蛇,谁也别当真。
一行人步入武昌城,立即感觉了不同。
街道上人流不断,各个商铺已经开门迎宾。
虽然看的出店铺里物件很少。
义军在城中的时候,百姓都是躲着义军的。
这还是罗汝才的麾下抢掠不似张献忠部下那般凶残。
但是十万大军,私下里还是有不少军卒抢掠,只是不敢明目张胆就是了。
此外抢占民宅,将百姓驱赶流落街头更是有之。
罗汝才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李岩也是无能为力,坐困孤城,本来就让人发疯,后期罗汝才只求不产生哗变。
而短短时间,京营官军竟然让百姓如此信任,怎么办到的。
答案很快出现。
长街小巷里,很多官军忙碌着。
他们帮着修缮屋舍,不是什么大院人家,就是庶民百姓的屋舍。
罗汝才所部驻扎的时候,只是暂住,被困在这里,占据百姓的房子,又不是自家的,哪里小心爱护,随意践踏。
屋舍院墙推倒,房顶漏风的不在少数。
现在都被京营官军的逐步修缮。
很多百姓说说笑笑的和官军一同忙碌着。
他们为官军军卒烧着热水,干着杂活,官军是修造房屋的主力。
别说,这些官军做个活计十分娴熟。
太熟练了,很多就是泥瓦匠的水准,麻利的很。
而有些官军军卒在烧火造饭,大锅熬制出来,给家主也带出吃食来。
家主那是十分感激。
罗汝才所部驻扎在城中后期开始缺粮,挨家抢掠粮食,仅仅留下一点粮食,其余都被抢走。
冬季刚过去,武昌城许多人家已经断粮。
官军能如此赈济,这些人家当然感激不尽。
李岩感叹,百姓将两个军伍只是一比较,当然就有了趋向,百姓当然和京营官军亲近。
“这个京营官军邪性啊,如此作派闻所未闻。”
红娘子很惊讶。
她和李岩都是游走中原数千里。
见识极多,但是天下军伍见多了,如此惜民之举是第一个。
‘倒是不负盛名。’
李岩也佩服,如果说一切都是那位殿下的主张,那这位殿下倒是值得他尊敬,虽然他对朝廷的敬畏早就扔了。
路过一个临街的屋舍,看到正在休憩吃饭的军卒和百姓说的热烈。
两人停下脚步,假意坐在道旁休憩。
他们身边跟随有京营军卒,因此那些人也不在意,边吃饭边热聊。
‘军爷,你等的手艺真是好,我等远远不及,’
一个中年小民恭维道。
什长模样的军卒边吃边笑道,
“呜呜,咱这手艺还成,其实就是在京城军营那里学的,”
“军营里教授这个手艺,”
百姓不信。
几个军卒哈哈笑着,什长笑道,
“军营里哪里教授这个,我等在京师也是在南城帮着修缮屋舍,春夏秋三季都有,特别是临入冬前,都要帮着南城百姓修造屋舍,”
‘京中百姓不是很富庶吗,’
一个百姓有些不信。
‘京中多少丁口,很多百姓就是做些苦力,零活,住的是南城外的夯土屋舍,破旧的很,’
什长道,
‘所以每次入冬前都帮着他们好生修补,我等活计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日后从军中返家,有这个营生也能活的不错,不用拉纤为生了,’
什长很感慨。
‘原来军爷们在京中也是如此行善,多谢多谢。’
一个老头接连拱手。
‘这算什么,’
什长被称颂的很兴奋,吐沫星子乱冒,
“咱家殿下说了,京营无论行走何处都要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几百年前岳武穆的岳家军能做到,我京营也不须多让,如有违反,斩立决。宣抚官也说了,百姓困苦如此,何忍相伤。”
“果然是仁义之师,”
一个老儒模样感叹道。
‘那是,咱们京营走到哪里绝不祸害百姓,否则就是触犯军法,’
军卒们纷纷道,显然很为此自傲。
冻死不拆屋吗,李岩总有些不信。
他起身和红娘子继续行进。
到处是忙碌的场面,还有军卒在街巷施粥。
武昌府官署正在清理,旗杆上飘扬的是五省总督,堵字大旗。
就在官署前不远处,他们遇到了十几骑。
其中一员大将一身明光铠,极为雄壮。
李岩看了两眼,结果被这个军将也另眼相看了。
实在是李岩等人在普通百姓中太过扎眼。
“你等何人,”
军将问道。
“某名唤李岩。”
李岩拱手道。
‘李岩,罗汝才麾下之李岩否,’
军将皱眉道。
‘正是,’
军将瞪视着李岩,此人正是兰阳营参将卫砾,当日在六安杀出重围,侥幸生还。
对昔日狙杀的怨气未消,毕竟是曾经的死敌。
“你到这里做什么,”
语气生硬。
“听闻京营修缮屋舍,救助百姓因此来看看,”
李岩不亢不卑道。
“小心走着些,别漏了自己姓名,”
卫砾冷冷道。
显然怒气未消。
‘某多谢提点,’
两人都是冷冷的。
就此分开。
‘将军还是离开此地为好,说实话,两营战兵对两位将军十分痛恨,’
一个军卒好心提醒一句。
“某晓得了,”
李岩却是不离开武昌。
他呆到了晚上。
直到夜色降临。
城中开始休憩。
让李岩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的军卒都在街道角落,露天戏台、还有庙宇等处安歇。
除了放哨的军卒,所有军卒裹着睡袋埋头就睡。
这样的街景是如此的独特,不禁震撼了李岩,也惊呆了城中很多百姓。
零散路过的百姓轻手轻脚的唯恐惊醒了这些军卒。
还有百姓为他们送来热水被褥,既然请去家中被拒,怎么也得让军卒缓和些,毕竟如今还是冬末,春寒料峭,夜晚冷的刺骨。
李岩、红娘子就在一处露天戏台前烤火取暖。
四周都是睡去的京营军卒。
李岩环视四周久久无言。
“相公,京营很可怕,现在妾身终于晓得他们为什么能击败闯王百万大军。”
红娘子依偎着李岩道。
红娘子走南闯北,见过的军伍众多,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军纪这般严明的大军,
“原来昔日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是真的。”
翌日下午,李岩折返了城外军营。
“军师为何如此憔悴,”
罗汝才看到的李岩,眼睛泛红,相当的憔悴。
“将军,将大别山交出去吧,顺便收个人情,”
李岩的话让罗汝才一惊。
他们是招安了,但是罗汝才留个尾巴。
只说大别山一带三万余军只怕不能听从他的命令招安。
当然可去信劝说部将。
其实这是罗汝才的底牌。
有了这个在,孙传庭等就会投鼠忌器。
而且罗汝才有那个万一的想法呢。
但是李岩去了武昌城一趟,回来言辞不对了。
“军师为何如此说,那可是你我兄弟最后的根本,”
‘湖广定了,不会再起波澜,’
李岩苦笑。
他将武昌见闻讲了一遍。
“军力强不可怕,昔日霸王锐不可当,依旧败北,京营可怕在军力强,却会收取民心,而孙传庭又是无敌统帅,军心民心在手,李独眼不可撼动,”
李岩对于李自成太了解了,经历了武昌见闻,孙传庭和他统领的京营在李岩这里已经是不可战胜的天下强军,李独眼算什么。
罗汝才惆怅许久,
“确是毫无破绽吗,毕竟京营只是四万军,还得绞杀李独眼,”
‘昨日湖广标营也加入救灾,和京师简直一模一样,今日我看到标营新招收的军卒了,挑选都是青壮,由京营军将操练,成军后又是另一个京营,记得六安的河南标营,保定标营吧,虽然战力比京营略差,也是不可轻视的强军,李独眼没希望的,’
李岩摇头道。
他确定京营在各地复制强军,足以弹压地方,以往顺风仗凶猛,受挫溃逃的官军再也不见了,再有平复地方,争取民心,所谓义军义在何处,如何争锋。
“可惜了,几百万人厮杀十多年,结果就是这个,”
此时的罗汝才心灰意冷,李岩如此,没有了斗志,他也就彻底死心了。
“看来你我安心去往海外吧,”
“正和我意,我还真不愿意在此做个顺民,”
李岩被撼动,但是心里的疙瘩未去,他一向是认死理的。
...
粤东南澳岛西南十余里,沿岸三里许处,南风徐徐,几点灰黑色的帆影点点。
开春后,粤东一带天气立即热起来。
一些近海的渔船也沿着海岸捕捞,不过大明的海禁让他们无法去往深海。
一个小船上两个渔民刚刚起了渔网。
其中一个黑瘦的渔民忽然感觉手上很沉重。
他抬头一看,只见对面的兄弟瞪着眼睛张着嘴看着西南方向。
‘你不做活,看着那里作甚,你婆娘来了不成,’
这个渔民不耐道。
“船,大船,”
另一个渔民激动的一指西南。
这个渔民急忙转头看去,只见西南方升起一片巨大的帆影。
这些主帆足有数丈高,下面是灰黑色的大船。
两人呆呆的看着。
过了顿饭时间,两人刚刚收取了渔网。
那支由二十多艘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已经靠近了他们。
几艘明人渔船上的渔民根本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战船。
上面的旗帜和他们熟悉的朝廷水师甚至郑家水师都不相同,而且接近后,他们发现上面影影绰绰的都是西夷人,所以他们惊慌。
舰队经过,距离这几艘小渔船只有两三百步。
战船上的一些西夷人发射了火铳。
砰砰砰的乱响中,渔民疯狂的划桨,希望距离这些夷人远些。
他们的慌张引来了舰队中西夷人的大笑。
很多西夷人打着呼哨,聚拢在船舷边嬉笑着,看着明人笨拙和无知,连火铳射程不过几十步都不知道,吓得只顾逃离。
舰队司令冈萨雷斯和副手马丁内兹也笑着在旗舰伟大君主号上,看着明人土着慌乱的模样。
一路走来,一个月的时间,都在茫茫大海上没什么人迹。
现在都是抵达近海,有了人迹,逗弄一下土着人也算是一个乐事。
“看看明人渔船的弱小,很难想象他们的战船很强大,”
马丁内兹摇头。
至今他对明人舰队的强大很是鄙夷。
“要我说不如直接去澳门和明人舰队决战,”
“马丁内兹,何必执着救助澳门,我们去抢掠一场岂不是更好,想想吧,一个庞大的明人城市等着我们去征服,那里的财富和美女无数,”
冈萨雷斯叼着烟斗笑道,他们是去福州,据说那里是一个有二十多万人口的庞大城市。
‘据说明人的城市人口都很多,十分富庶,’
马丁内兹换做了一个强盗的嘴脸,上面满满是贪婪。
两人在马尼拉都超过十年了。
和明人海商等接触很多,也参与了屠杀明人。
对大明还算熟悉。
在他们看来明人水师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的数量而已。
这次出征他们是带着满满的优越感来征伐大明的,当然什么灭国是不用想的,大明太庞大了。
但是抢掠几个城市,勒索大明就是他们北来的任务。
两人哈哈笑着,心情放松,好像这次北来是一次休假而已。
桅杆上忽然传来了铜钟声。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了望水手手指东北方,
“有海船,”
他们还听到了奇怪的海船这个词。
不一会儿两人就知道了什么叫奇怪的船。
只见两艘绝对是欧式海船的样式的纵帆船,两艘船不大,也就几十吨。
只有一门六七磅模样的舰首炮。
但是这样的帆船他们第一次见到,风帆很大。
船舷低矮。
但是船速很快,即使现在对于这两艘船是侧风,需要走着之字形,船速竟然也和他们的差不多。
这就让人惊诧了。
这样的快速帆船竟然悬挂着大明的旗帜,太诡异了。
两艘船从舰队西北侧划个弧形绕过。
众多的西班牙人都涌到了甲板上眺望这两艘奇怪的海船。
这两艘船越过舰队后,滑出一个漂亮的转身从后跟随上了舰队。
“他们的水手很老练,天主啊,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快速帆船,我必须承认,它们漂亮的让我嫉妒,”
马丁内兹画着十字。
冈萨雷斯皱着眉,开局不利,这两艘船让他的优越感有些动摇,明人战舰真的还是去了吕宋的笨拙的硬帆海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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