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缜开府,但圣旨一下,即行出京。
韩缜好色,府中多畜养姬妾,知他今日要走,都是恋恋不舍,哭哭啼啼了好一阵。
弄得对方好不耐烦。
韩缜走后,府内姬妾都在道,不知韩缜此番入陕又要收几个姬妾了。
韩缜在出发之前,入政事堂找到章越一趟。
章越刚解决了元绛攻讦章直之事,回到政事堂,见韩缜来访问道:“玉汝为何到此?”
韩缜道:“丞相,暂不碍一时三刻。某问丞相要数人。”
章越心道,天子突然表示要重用谁,那就是权力意志的延伸。官家目前才对章直的事不计较,因为这是让手下出大力的办法。
章越对于韩缜也是一样。
你对韩缜要委以重任,就必须站出来为他撑腰,否则下面的人容易不服他。
你韩缜要节制六路兵马,下面官员派系,出身,利益错综复杂。
你要短时间内调度各方,就必须上面给你站台。
官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韩缜还没出京便给了同知枢密院。
在枢密院中,枢密副使,同知枢密院,签书枢密院事三个都是副职,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但三者地位还是以枢密副使为首。
所以韩缜已是执政的地位,但是能不能落到实处,还是要看在西北一战打得如何。
当初韩绛熙宁三年时主持攻打罗兀城之战,就被授予中书门下平章事,但此战失利,就外放到地方,一直过了数年才回朝出任宰相。
章越道:“玉汝有什么话尽管说,能办的我都给你办!不能办的,也给个商量。不过你午前必须启程出京!”
“丞相如此看重,那某便不客气了,”韩缜手往旁一指道:“不知中书兵房检正徐禧可否调给某?”
徐禧闻言一愣,章越问道:“德占如何?”
徐禧矜持地问道:“不知韩知枢授下官何差遣?”
韩缜道:“签书行枢密院事。”
徐禧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韩缜道:“第二个便是大理寺丞景思谊。”
景思谊是景思立之弟。
景泰为国镇守西疆,曾击败过李元昊,最后病死。景泰其三个儿子,长子景思忠为在四川时为国捐躯,次子景思立在熙河战鬼章身死。
景氏一家称得上是满门忠烈。
章越答允了。
说完这二人后,韩缜又点了数人,如吕大忠,其侄韩忠文,姻亲吴安度等人入幕府,章越都同意了。
幕府之中用人,既有能力才干,也要心腹,还要自家子侄姻亲进入混个资历,镀镀金。
你只要能将事办成,上面一般不会计较。何况韩忠文,吴安度也是章越姻亲。
最后韩缜笑道:“还有一人便是丞相的大郎君!”
章越听了心道,当初自己把蔡京,蔡卞拉入幕府,目的既是让王安石放心,也是狐假虎威的意思。如今韩缜也来这一套。
章越正不想章亘出任什么崇政殿说书,小小年纪便仰慕天颜,易生幸进之心。
虽说自己走的这条路。
王安石当初就因这点很看不起他,说自己贪恋温柔乡,不肯外任。当时章越就搞不懂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什么不对了。
如今……嘿嘿。
章越对韩缜点点头道:“也允你了。”
韩缜大笑起身道:“多谢丞相,最后是一百万贯盐钞,某拿出赏人,便上任去了。”
“好!”
章越目送韩缜离去,对徐禧道:“房里的交代一下,明日便上任去吧!”
徐禧对章越道:“丞相,章经略的事?”
章越道:“能救则救,不能救……当……当还是……你自断之!”
章越下面的话说不出口了,他闭上了双目,心道当初若不让阿溪为经略使便好了。
徐禧道:“丞相,党项狂妄自大,延路一胜,更视我大宋如无物,若能救下鸣沙城,则从此攻守之势易也。”
章越问道:“你有把握?”
徐禧道:“下官蒙丞相栽培,愿全力一试。”
……
鸣沙城下,黄沙烟尘遮天盖地。
章直,游师雄及众将都在北门观敌,他们看着西夏大军的阵容都是色变。
游师雄道:“如此兵马是有几十万之众!”
“西夏哪有这么多兵马?”有武将担心动摇军心士气就出言反对道。
游师雄道:“为何不能,党项国土广袤四五千里,平日居民百姓散居于沙漠山野之间,无营卫守戍之兵,啸之则能聚,倒有几十万之众。”
听游师雄这么说,众将都是摇头。
章直叹道:“西夏虽兵不少,但我陕西以一路户口敌西夏一国,以四倍夏国之众敌一,又以天下财力助之,为何如此难以胜之?”
游师雄道:“不过西贼兵马再多,但鸣沙城四周都是大漠,没有石木,攻城器具便打造不好,我们可凭城据守。西贼未必攻得进来。”
章直道:“岂可一味拒守,当出城击敌,以挫其威!”
众将都是闻言都是意动。
游师雄道:“正是,党项性如犬,出其不意加以鞭挞,则气折不能害人,若迟疑不断,以让其狂突,则牙坚爪利,无所不至。”
“其部前锋必是精兵,可速与之战。一旦胜之,则其后重兵,不敢轻易趋进,如此可多缓上几日。”
章直当即同意,当即让大将王赡率两千骑出城突击!
但见西夏前锋五千铁鹞子正在渡河。
正如游师雄所言,西夏素以精兵当前,铁鹞子更是渡河如履平地。
章直登上谯楼,当即以黄旗挥之,王赡当即率两千骑兵突击。
王赡乃王君万之子。
当年王君万因投靠王韶,与章越结下梁子。后来王君万自己为官不清廉,又私许部下经商,触其之忌。所以王君万被贬秦凤钤辖,还被抄家。
王君万愤恨而死。
章越得知王君万身死后悔不已,又加上王厚说服,当即上奏表王君万的功劳,恢复了他爵位,还让其子王赡本也连累,最后章越也复其荫官,并在熙河路将兵。
之后王赡在袭取湟州一战中立下大功,章上奏朝廷,加官为熙河路路钤辖。
王赡率两千骑出城,又以选锋三百骑为左右,亲自突击铁鹞子临河所布下的坚阵。
章直见西夏铁鹞子确为精兵,尽管是仓促渡河,但所布下的坚阵,王赡连续冲突两次都毫不动摇。
章直正欲挥旗令王赡回师,但王赡却发动第三度冲击。
章直看见不少宋军骑兵都亡于冲阵的路上,这些人都是陪他出生入死过,看得心中一揪。
但王赡第三次冲突终于将坚如磐石的西夏军阵给动摇了,西夏精锐的铁鹞子亦是奔溃,王赡亲手斩杀了一员西夏将领,持首而归。
章直亲自下城接王赡而归,但见王赡雄赳赳地立在马上,用枪挑着西夏将领的首级和金盔入内。
城内宋军疯狂般地叫好,欢呼声四起。
正在言语之际,谯楼兵士西夏国主抵达。
章直与众将登楼望之,在西夏御林军‘御园六班直’的拱卫下,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身穿银甲,头戴毡帽骑马登上了临河土坡上,持鞭遥指鸣沙城。
更远处是西夏倾国之兵,天幕之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兵马,如大浪卷过黄沙,尘嚣漫漫,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
泾原路兵马驻扎在葫芦河川,沈括,种师道,刘昌祚,种诊,陕西转运判官范纯粹在此收容兵将。
虽说此番得章直殿后,泾原路兵马没有大损,但丢掉了全部兵仗,铠甲,能有再战之力的加上沈括所携的不过两万。
身为经略使的沈括,这几年在泾原路确实干得不错。
尽管被王中正给压着,但沈括证明了什么叫牛人到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沈括将兵泾原,拿朝廷的钱买了不少酒,再召集边民子弟进行骑射,对获胜者奖励酒食。沈括还亲自给优胜者敬酒祝贺,边民都是群情踊跃。
沈括从中选拔出精锐之士,作为选锋,所以泾州兵马之精要胜过各州府。
这一次泾原路伐夏,沈括调运粮草,鼓励民夫,严惩苛刻官吏,还趁着王中正北上的机会,带着民役在没有军队保护下,动员剩余的民力出界修筑了平夏城。
沈括无论是治军,理政,筹粮,安民,转运哪个方面都堪称十项全能。
就算沈括能力再出色,合泾原路上下官员还是会拿着他惧内的故事来编排。当然除了惧内这个毛病,还有一点沈括令泾原路上下官员鄙夷,那就是摇摆不定。
面对鸣沙城下的十几万西夏大军,沈括不到两万残兵,还有数万没有任何兵器战马的士卒过去解围就是送。
沈括焦急地召开军议商量对策。
沈括对众将道:“既是打不下,又不能不救,为今之计只有一法,那便是与西夏议和!”
听沈括这么说众人吃了一惊,与西夏议和?你沈括可以代表朝廷吗?
沈括道:“如今之策,只有这般了,若能追回士卒,给还些土地,亦是无妨。”
种师道道:“此策万万不可,我军此番征夏虽损失了延路大军,但亦有所得。若在此时议和,无疑前功尽弃。”
“朝廷亦万万不会答允了,还请大帅三思!”
沈括道:“那待如何?也唯有这个办法才能两全其美,既能救章经略,又能不损我泾原路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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