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正文卷六百二十八章不易韩绛与王安石一左一右坐在官家面前,如今他们二人是官家变法的左右先锋。
特别是韩绛通过裁减禁军,帮他解决了最大的隐患。
如今韩绛提议设立审官西院将原先属于枢密院的六十二项权力划走,其中包括最重要的大使臣以上的武将注授之权。
“往日枢密院注授大使臣无格,以至于吏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以至于除授不分先后次序,最后致弊病丛生。而吏人手掌注授之权,平日武臣见了甚至都要磕头,堂堂大将都如此折辱于胥吏之手,岂盼他们为国杀敌尽忠。”
官家听了深以为然。
韩绛先是替他解决了禁军的冗兵,再从选拔武将上下手。
将武将授官按照如文官一般的规章制度,制定一个标准,一个法式,杜绝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
让武将升迁至少不用看人脸色,国家如此折辱武将,怎能指望他们为国家卖命去打契丹,灭西夏。
“设审官西院后,大使臣以上的磨勘选任归于审问西院,三班院则负责小使臣以下武官铨选。”
“枢密院将常务下放至审官西院,如此枢臣们得以专讲政事。”
韩绛奏后,官家询问王安石道:“王卿怎么看?”
王安石道:“之前中书尚可将堂选知州下放至审官院,为何武选不可除之,此乃省细务乃可论大体,臣以为可行!”
天下各州知州之前是一半归政事堂堂除,一半归吏部审官院,王安石上任后便将此权力全部让给了审官院,因此遭到了曾公亮的反对,王安石便是拿‘省细务论大体’之句反驳,最后是王安石胜了。
官家点点头,同时又看到王安石发鬓间的跳蚤不由心道,所谓省细务乃可论大体,便是卿不爱洗澡的原因吗?
官家见韩绛,王安石一致如此便道:“就依二卿之见如此改弦更张了。只是两位枢相那边如何商量?”
韩绛知道免不了与文彦博,吕公弼起冲突,但是之前他身为枢密副使裁撤禁军时,便与二人势如水火了。
韩绛不能说实话,因为异论相搅,官家还要留文彦博,吕公弼在朝堂上制约王安石与自己,尽管文彦博是一个劲的请出外,但官家就不让他走。
韩绛道:“只要审官西院与三班院仍置于枢密院下,如今便不会有异议。”
官家有所疑惑但还是同意了。
从免役法,审官西院以及裁撤禁军都是韩绛一直奔走打算实现的,但之前因变法的力量太小,他没有一事得以成功。
如今有了王安石,他的政治理念一一得以了实现,并且凭此积攒了大量的政治声望,一路官至参知政事,韩家的声望也因他更高了一层。
王安石,韩绛又与官家讨论了数事,最后官家道:“朕打算除拜章衡,章越为知制诰,两位卿家以为如何?”
王安石听到这里有些不悦。
王安石这人喜怒形于色,高兴不高兴都在脸上,很容易就看出他对任命章越,章衡为知制诰的不满意。
但是这个决定是官家亲自开口的,王安石没有反驳,好容易算是给官家留下些许面子。
不过在官家面前,王安石依旧没有好脸色瓮着声道:“臣的意思是让章越外任两年,回朝再授知制诰,但既是陛下恩典,且加个权知制诰好了!”
这时候韩绛道:“启禀陛下,章越是状元出身,又兼制科三等,本朝科举能兼得二者实没有第二人,若以文学高选出任知制诰不在话下。”
“这知制诰本就是起草敕诏的,不许有外任的经历一样能写得好。既是权字,反是冷了人心。”
官家听韩绛说得有些好笑,但也是微微点头,韩绛说得有道理,起草诏书文笔好就可以了,为啥非要加个外放经历。
韩绛之前不敢为章越说话,但如今官家亲口开了,他便与王安石争论。
王安石道:“章越是栋梁之才不假,但越是这般人才,越要经历磨练。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伍卒,这是韩非子说的,也是祖宗之法,政事堂历练官员的制度。”
韩绛道:“参政所言极是,不过外任历练不一定是授知制诰之前,也可以是授知制诰之后。再说非常之人才,有非常之待遇也是情有可原。”
王安石闻言道:“既是这么说,我没有意见。”
官家见王安石与韩绛达成了共识笑着道:“两位卿家既是赞同,朕心甚慰!如此朕便往舍人院颁下词头!”
韩绛大喜起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官家微微笑问道:“喜从何来?”
韩绛激动地道:“苏易简二十六岁知制诰后,再无第二人,如今章越继之,可称盛世典故。”
但见官家摇头道:“卿莫举苏易简这例子,这苏易简因饮酒过度而被罢参政后郁郁而终,朕可不愿章越如此。”
韩绛听了心道,古往今来君王对大臣厚爱,也是莫过于此如此了吧。
韩绛看了一眼王安石,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仍对章越出任知制诰而有些介怀。
舍人院之内。
如今是直舍人院蔡延庆当值。
蔡延庆直舍人院的制诰,正是李大临走时起草的。
这也是新旧交替的过程。
李大临当时已被罢官,但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新任直舍人院的制诰还没有写。
此刻舍人院空缺,没有舍人动笔,谁来承认蔡延庆为直舍人院。
别看不就是制诰,何须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这样的事一点都不能马虎。
比如宋朝皇帝的诏书必须经宰相副署才能生效。历史上赵匡胤拜赵普出任宰相,正好中书省里几位宰相已于三日前辞相,赵普这还没当上宰相,这青黄不接的时候谁来副署诏令?
别看这是细节问题,但却经过好一番的争论。
最后是让同平章事,知开封府尹的赵匡义来副署,赵普这才算真正拜了宰相。
所以李大临被罢了知制诰前,最后请他紧急回来起草了蔡延庆直舍人院的制诰,这才能走。
百盟书
而如今蔡延庆直舍人院时,也是很犹豫,三舍人格命之事,百官都钦佩不已。若是皇帝再次下诏书封李定为御史,他当如何办?
接了就是遗臭万年,不接则是前途尽毁。
蔡延庆左右为难时,却突然接到皇帝的词头。
蔡延庆一看原来是章越,章衡知制诰!
蔡延庆一看心底那个高兴,同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高兴的是,终于有人知制诰来背锅了,不是滋味的是,章越,章衡二人的官位比他高。
但蔡延庆想了想,二人知制诰也是实至名归,再说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即动笔草诏。
……
而此刻吕家家宅之中。
吕嘉问正看着吕公弼这位叔公。
吕嘉问的祖父是吕夷简的长子吕公绰,是吕公弼,吕公着二人的兄长。
吕公弼身为枢密使,吕家之中继吕夷简后官位最高的人,吕嘉问在他面前有些忐忑。
二人静默了半响,吕公弼从袖中取了一封奏疏递给了吕嘉问言道:“此疏是我打算数日后弹劾王安石的,你仔细看清楚,一个字不错的默在心底。”
吕嘉问一愣道:“叔公,侄孙不明白你的用意,是要侄孙作何事?”
吕公弼以寻常口气道来:“你三叔公被王安石罢去御史中丞之职,又兼我听到消息王安石与韩绛商议要设审官西院,夺去枢密院注授武将之权,此事我不能坐视不理,必与王安石鱼死网破。”
“故而我要你记熟了以后,再一个字不漏地告诉王安石。”
“叔父要侄孙出卖你?”
吕公弼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之后我会装着不知此事,将你从族谱除名,列为家贼,永远不再是我吕家子弟!但你也会因此荣华富贵,他日未必在我之下。”
吕嘉问闻言道:“叔公是料定自己必输,然后要我们吕家也学那韩家,也出一个赞同新法的人吗?”
吕公弼点点头道:“没错,看来不用我多说,你也想明白了。我们吕家不是怕了王安石,而是怕了官家。似司马君实他们反对王安石,一旦事不如意,大不了辞官而去。”
“但我们吕家却辞不得,韩家也是辞不得,故而我们两家之中必须一家里有一个人与官家站在同一条船上!我想来想去你最合适,你是进士出身,又是咱们吕家子弟,你去投奔王安石,他肯定不会亏待你。”
“至于我这份奏疏便是你取信于王安石的投名状!只是此事除了我以外,吕家无一人知道,你以后也将永远被逐出我吕家门墙,你愿意吗?”
吕嘉问听了吕公弼的话,双目泪水直下,已是泣不成声。
吕公弼看着他的样子道:“这还是太为难你了,算了。”
说完吕公弼欲抽走奏疏时,却见吕嘉问的手已是搭在了奏疏的另一角上。
吕嘉问抹去脸上泪水道:“叔公,其实变法不变法的于我心底毫不在意,我求的是咱们吕家能在朝中世代不易。”
“只要能为了吕家,此事由我来为之!”
吕公弼点点头道:“我没有看错人,去吧!”
“是,叔公!”吕嘉问目光中露出坚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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