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落定,百里安头顶上空夜色被撕破,天光分辉,碎雪寥落,碧水三千照临他身,风拂起他银白的发尾,让他整个人在雪月之下显得洁白无瑕,宛若具有仙气的温润宝石般散发着光晕。
众人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首望天。
只见在那隆隆劫意黑雾笼罩的天穹之下,被一股股不知名的力量撕裂开来。
那股力量属性不一,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性一般,竟是能够短暂地切开那大雾红尘所浊化的黑气,展露出了昆仑苍穹一角原有的星河本色。
在那撕裂的黑雾铅云之上,却是落拓着无数妖影。
浩浩荡荡,竟是不知藏匿于了云层之中,直至云破天开,这才展露那震撼人心的妖力。
女樊眉头大皱,心惊不已。
立在望烽台下的众人见此一幕,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有人惊声说道:“这山中,怎还会藏有这么多的妖?!!又为何,这些妖仙会听命于一只妖龙行事?!!”
天色晦暗,孤光幽幽,逆光处,阴影落在擎翱的身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周身压抑的氛围。
魔女拿银远远地瞧着他这模样姿态心里都感到发寒,忍不住传音说道:“这是怎么个回事,人间的妖族怎会混迹入昆仑山中来?纵然当初山门打开,迎他山外客也皆是名门正派,上清仙族,在娘娘的法眼之下,还有你真仙教的卫眼巡视之下,便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混得进来,还有这群妖仙一族,为何会听命于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我听你们二人交谈,似是熟交,山中既有如此威胁,你为何不早些将他铲除了再开局,如今迎来这般变故,我看你又该如何收场?”
擎翱真人缓缓抬起脸来,眸光灼灼明亮,面上的笑容冷漠暴虐,态度却是漫不经心:“拿银大人这是在质问责怪本道疏忽大意,让敌人钻了空子?还是说,眼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具‘肉身’如今就要落在这种不知名的妖物手中,这便着急耐不住性子了?”
魔女拿银先是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面容当即变得无比阴沉,“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下她?!”
擎翱轻嗤一声,道:“留下?想不到六欲魔女也会如此天真,劫期之下,如何保全,谁又能留下她,谁也阻止不了她的枯化,纵然此子当真有力将她从笼中夺走,其结果也是一样的。”
魔女拿银寒声道:“你欺骗我?!”
擎翱颔首,眼神里大有深意:“彼此彼此。”
另一头,众多修士人群之中,有人也发声了:“昆仑山当真有异心,仙尊大人容许六界方外之地的存在,认可妖仙一族,但这首要条件是,这些妖仙必须只听命臣服于娘娘一人,可为何……这些妖类看起来,似乎对那只妖龙唯命是从。”
妖仙一族,是昆仑山的妖仙,听命于昆仑神主。
其次,昆仑神主将神柄分予给身下轻水、青玄二女。
可如今,这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而来的妖类,数量惊人,而且全然不见对那两位女官有臣服之意,反倒尽数向那妖龙展示出了臣服姿态。
若非娘娘将昆仑权柄分化给予了这只不具备妖仙血脉的妖龙,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想象不到任何的可能性。
女樊心惊于此番变故,她看了一眼抱臂作壁上观的擎翱,暗中恨恨咬了咬牙。
她之所以能够出面,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自是深知,昆仑妖仙一族,在沧南衣的治理之下,隶属于仙部一族,而沧南衣亦不会怀有异心,行杀戮之举。
这山中妖仙,便是再如何愤恨,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反抗伤害她们。
而轻水、青玄二位女官,皆是娘娘一手调教出来的,虽血脉为妖,品性却更像为仙者。
正直自守持身者,从来都不具备危险的锋芒,卑鄙的獠牙。
她们自是不可能下令山中妖仙在这种时候反过来对阵他们仙人一族。
可这只妖龙却不一样……
面具之下的那双深蓝幽瞳,就像是深林原野之上的海东青,在寻找猎物时的眼睛,神秘而美丽,漠然而又充满了危险的掠夺性。
她只能冷冷地、含着威胁性的目光死死盯着百里安,道:“你可知,今日你但凡做出了任何错误的决定,都会挑起仙界与妖界之间不可挽回的战火。”
百里安不以为然,轻轻笑了起来:“你凭什么觉得,尔等能够活着将今日见识到的一切带回仙界?妖族……已经沉没太久太久了……久到让尔等觉得我们妖族已经被你们驯化成为了利爪獠牙尽失,只会摇尾乞怜,献上内丹肉身乃至于性命,任人决定命运的家宠?
今日,我便会让你们知晓,妖者未必非要为王,可若是尔等贪婪成性,非要觊觎我们的内丹炼药,剥我皮囊为衣,剔我妖骨为器,炼我魂魄为灵为宠,不榨干最后一滴价值誓不罢休,吾等……必起争心,一夕起杀戮,以尔等血骨,铺吾等成王之路!”
此话之中敌意满满的野心与立场已经全然不言而喻了。
轻水、青玄二人都惊呆了。
第一时间,她们心中的想法是,昆仑山中,何时多了这么多气息古老而强大的妖类,她们竟是丝毫未察。
而这妖龙又是如何能够驱使她们昆仑山中的妖仙子民?
要知晓,遭受了真仙教长年累月的叩灵之礼,今夕一战,妖仙子民的战斗力在那紫魔蛊的影响之下,可谓是大打折扣,几场战役下来,都是一退再退,一败再败。
士气可谓低迷到了谷底。
而眼下那浩浩荡荡的妖气冲天,好似伴随着那雷劫散去,天地之间忽然炸裂开来一个巨大的妖洞,天空之上凌虚盘旋的黑色群影,好似不是妖物,更像是从另一个位面世界里穿渡而来的远古生灵。
纵然遥隔千万里,仍旧能够感受到即可怕的压迫感以及拥挤感。
若非她们是娘娘的贴身女官,此刻都要如同众人一般认为娘娘她是否当真在暗中,将昆仑山的神格权柄交给了一个外族妖龙所掌。
然而细看之下,她们却又能够细微地感应察觉到,此刻在天空之上盘旋着不计其数的妖类,虽气息特征与昆仑妖仙十分相似,可在冥冥之中,又似乎有着本质上的差异。
昆仑妖仙,长期吸收昆仑纯华清正之气,纵然未能修炼出仙骨,妖气收敛之下,魂如清泉,魄如寒雪,妖气也是十分干净不曾遭受污染的内敛沉厚,如山如海,多数不论妖身还是人身皆有清玉之姿,浑然天成。
可是眼下这些‘妖仙’,虽气息相近,可妖身未免显得戾气深凝,多有锋芒铿锵肃杀,在妖与仙的特征中,反倒更像是妖与大凶之物的结合体。
如那九天之上高悬的烈阳,光芒万丈,苍姿英阔,赫奕章灼,若像穿堂而过的烈风,不羁又潇洒。
二女心头一跳,陡然间意识到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这家伙,是在打着昆仑之名,行叛乱之举!
这与第二个擎翱,又有何分别。
看着仙人一族以及那妖龙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青玄当即肃声说道:“是假的!他所带来的这些妖类并非昆仑一族,非是娘娘名下子民。”
众人心中为此而嗤之以鼻,心说这责任倒是推脱得干净。
能够在昆仑山中藏匿气息踪迹,与天地景物空间如此契合相隐相容的,怎会不是妖仙。
所以这是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事已至此,难不成当真还觉得自己还会有后路可退不成?
女樊正欲讥讽开言,却听那头百里安抬眸笑了起来,笑声里隐含嘲弄的不屑,道:“一个于帝君法道之下低头认命的种族,空有利爪,却感觉当一个家兽的昆仑妖仙,也配于吾等相提并论?”
“昆仑空有神主之名,却依旧受人禁锢,这个女人既无力担起妖族的自由命运,从今日起,便由吾亲手打破枷锁,以鲜血垫定我妖族未来。”
银发的妖龙微微一笑,眼底似燃气憧憬的光,语气仍旧是平淡如风的。
“一个……崭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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