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井下石?”
众人一怔,还没能反应百里安此话的意思。
这是要落谁的井,下谁的石?
女樊眉头紧皱,刚想说话,却见百里安提着残剑的手动作随意而又自然的抬了起来。
就在她尚未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的时候,百里安振臂一甩,剑锋猛然飞掠而出,裹挟着惊人的妖力,一时之间,竟是让那灵气全散的断剑看起来宛若庞然的妖物自惊蛰中复苏醒来一般。
与他方才以指拭去剑上血珠成杀气的模样气势截然不同!
女樊不寒而栗,只觉得这剑杀的目标是她的时候,那道残剑破空与她擦身而过,竟是未能伤她分毫。
可即便如此,擦身而走的剑风却是宛若沉重的山体倾压碾来一般,镇得她肌肤骨骼生疼不已。
看似随意甩出的一剑,竟隐含着如此狂暴霸道的力量。
“噗嗤”一道怪异的声音响起。
那是气海丹田被贯穿刺破的沉闷声音。
生死一线里,堇府君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他双眸大突,两手齐出抱住那剑柄,素日里一向与他神念共合的佩剑,在这一刻却是无比的陌生冰冷。
那柄断剑以着无人能阻的气势贯穿了他的腹部,然瞬间爆发的力道却是让他无从反抗,那贯穿的力道推着他的身体向后不受控制地疾驰出了数十里,最后重重轰飞撞在一处山体间才堪堪停下来。
偌大的山体地动山摇,大团大团的冰雪簌簌抖落而下。
堇府君抱住剑柄试图抵消剑势的双手却只能无能为力的不断渗透着鲜血。
他大脑一片空白,思绪僵硬地运转许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
堇府君因为极端的绝望与恐惧朝他倾覆而来,面容变得狰狞可怖,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眼睛里逐渐爬上一层层可怖的红血丝,脖颈间贲张而粗壮的青筋因为愤怒而快速勃动。
众人震惊呆滞当场,见此惨状,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在这世间,妖、仙、人、魔,凡修行者,最重要的莫过于气海丹田,凡修上乘境界仙道者,可灵根脱胎离心脏通幽,藏于气海丹田之中,从而能够更好的运转周天,增强灵力。
这一剑,不可谓不狠毒,竟是直接废了他这一身修为。
然而,众人深知,能够让堇府君这般绝望崩溃的,却并非是自身百年道行一朝散尽。
堇府君做为万古以来最年轻的金仙,这一身浩浩修为,皆是他的同族,仙族,血亲千万人以血为路,以骨成道为他铺就出来的。
这一剑,破的不仅仅是他的修为,更是长一族毕生唯一的希望。
堇府君自问这一生桀骜不驯,自傲于余生必定要将长一脉发扬光大,叱咤风云,今生所求之路必为独步大道,纵横后世万古。
然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可是眼下,他心中的意气风发与野心,一切皆成空谈。
这令人……又怎能不心生绝望。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邪魔!!!”
贯穿身体的剧痛都无法压下他心中疯涨的恨意与愤怒,堇府君瞳孔不断放大,眼眶红得像沁了血,死死盯着百里安,恨不能将他抽筋剥骨。
百里安深以为然,淡淡道:“自古仙魔不两立,阁下有除魔卫道之心也实属正常,只是长一脉,在七十万年前,曾受昆仑神主大恩,长大帝想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铭感于心才是。
怎么,长大帝在举族上下全部之力传功于你时,竟未与你讲过此事不成,今日竟是能够见你成为第一个对昆仑神主拔剑相向的仙人。”
众仙皆陷入怔愣,心中惊疑不已。
长大帝曾受过娘娘大恩?此事怎从未听闻。
面容扭曲被牢牢钉死在剑下的堇府君挣扎的动作一滞,他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安,似是不能理解他为何会知晓。
七十万年前,长一脉尚未崛起,他的爷爷在当年也不过是一介名不经传的白仙之身,曾隶属任命于当时名气鼎盛的金仙墨羊真人洞府之中。
说起来那墨羊真人的心性经历却是与那金仙丰虚颇为想象,虽为真仙之身,却为了追寻长生的禁忌力量,在暗中修行邪术秘法,魂祭洞府之中的客卿下属。
在他大限已至之时,他爷爷的肉身仙躯,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羽化归去的墨羊真人的夺舍对象。
而事实之上,白仙对上金仙那般等级的人物,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够任人宰割,夺舍的过程自是毫无阻碍。
身躯遭人占据,魂魄遭人为食粮啃噬。
而旁人皆不知其中异样因果,更看不出他为人夺舍,只当他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白仙长。
就在魂火心灯即将熄灭于那绝望的黑暗之中,是娘娘法眼窥破真妄,覆手之间拘出那邪仙魂魄,并在长体内留下了一枚道种,借助这枚道种,他沉睡千年,这才得以将魂魄蕴养恢复完全,此后劫变运转,故而成就了通天大帝之道。
长心中感激娘娘,不仅仅只是救命之恩,赐道果之情。
而是仙界有规定,遭逢邪修夺舍者,道心有污,魂魄难复,极易难分自我与他我,从未为夺舍者的心魔所掌控,稍有不慎,坠入魔道,万劫不复。
故此,在仙界之中,纵你一生,从未做坏事,行恶果,可但凡倒霉一些,为那个心思不正的仙族老怪夺舍了身躯,这一辈子,都要活在他的人猜忌与偏见之中,至此难以受到重用。
然金仙墨羊邪变夺舍一事,除了那些魂祭故去者,以及长他自己以外,竟是再未有其他人知晓半分。
从而保全了他的前途,在他的修道生涯上,留下了希望与光明。
长能够深切感受到,娘娘并非是一个温柔的神明,但她行事却永远是最稳妥,最可靠,最让人感到心安的生命。
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娘娘的感念。
然昆仑神主,不朽不灭,强大是身影如不可逾越的山海,纵然长有心报恩,可一直从未有过机会。
直至族变,他临去弥留之际,将心中所藏的最大的秘密与遗憾,告知给了堇府君,并郑重嘱咐,若有一日,娘娘临危之时,世人皆负娘娘,唯有他长一脉不可负。
纵然是舍了这一族传承,断了这一身香火,但凡有机会,必以身报君恩,不可有犹豫,更不可有悔恨。
如此辛秘,旁人不知,世人不知。
甚至或许连娘娘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之举,曾让长一族受了她的恩惠。
若非融合了两世记忆的百里安,也不会知晓,这小子成为这芸芸众生之中第一个对娘娘拔剑相向的行径有多么可恨过分。
堇府君就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般,沸腾的思绪瞬间冷却了下来,他甚至不敢去看其他仙族同僚的眼神。
尽管明知这些修士们不可能去轻信一个妖魔的话。
可百里安的一席话,却是让他脑海之中,关于爷爷归去之时淳淳教诲的遗憾面容愈发历历在目清晰地刺心透骨。
他喃喃着,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不是这……”
“你想说不是这样的?”缥缈的夜光穿透银白的面具,落在了面具下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
百里安定定地看着堇府君,淡道:“那你可得想好了,你此刻即将宣之于口的谎言,否认的究竟是什么?”
是爷爷这一生的坚持,是他豁出性命在最后的时刻也不会忘记要交代的毕生遗憾。
若是此刻长大帝尚在的话,甚至都不愿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最后成为了一个恩将仇报,拔刀相向的那个人吧。
堇府君身体大震,他想要用力呼吸,却完全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有些崩溃:“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明明是一个邪魔,为什么会知道我爷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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