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7章扭曲
燕破云知晓,昆仑十万群山命脉皆系于娘娘一人之身。
如今死劫将至,若换做以往,便是天灾级别的死劫,燕破云也对娘娘也是抱有极大的信心,纵然天塌界崩,她已然有力为昆仑子民支撑起半边桃源天地来。
可此番黄金海一战,她竟险些陨身其中,诸多劫难加身,娘娘以着绝对强大的圣人之姿,如今已显疲态,燕破云却为她感到一丝悲哀,发现她若倒下,其身后却空无一人。
燕破云一向恃才猖狂,他一生都在追慕强大,他生于昆仑山,因为自己妖仙的身份、天才的根骨而感到骄傲,他有着独步青云的梦想。
只是这梦想却是止步于昆仑山遗失寒羽河的那一日。
燕破云对于昆仑山并无多大的归属感。
他只知晓,人诞生于某方某地,皆为天定。
若想要他将昆仑山视为故乡久土,值得依赖相托之地,那昆仑净墟就应该对他付出提供相应的帮助与价值才是。
昆仑净墟十万群山,地大物博,生灵更是数以难记,昆仑山中虽资源无数,可真正能够改变命运的资源却仍旧珍稀。
正如那寒羽池。
燕破云无法理解,此等珍贵至宝之物,本应让天资卓然出众者优先享用才是。
这才是能够真正地做到物尽其用。
可他们的这位昆仑之主,却偏生非要行那伪善一道,奉行那可笑的‘一视同仁’的规矩。
千万妖仙子民,不论血脉优劣,实力强盛,皆可一入寒羽,试炼仙骨。
成功者,自古以来,百不存一。
若非为了给这么一群庸碌无用之人求一个公平,白白叫他们占取资源,他因年纪过幼,始终未能轮到他等来寒羽洗骨之资,便是叫那为了给君皇乘荒收拾烂摊子,竟是生生输去了寒羽池。
叫他众生无缘于妖仙之路。
燕破云从不信什么所为的中立之势,可得桃源安稳。
昆仑净墟本可以在娘娘的带领之下,走到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度。
只要她学会舍弃,亦如当年尊仙帝俊,为带领整个族人飞升上界,甚至不惜生生割舍其子所掌的整座太庚山中千万子民。
这山中无用的杂草太多,只会白沾资源,分取营养,唯有裁切舍弃,那些好的根苗才能够向阳而生,茁壮成长。
后真仙教在昆仑山中盛起,收揽信徒,叩灵赐福。
极度绝望之下,他以为自己一度迎来了希望,却没想却受昆仑之累,原是将他打入更深的炼狱之中。
他甚至不知自己的身体里被种下了那些鬼东西。
若非他万幸寻来灵根,亲手挖开自己胸膛替换之时,都为能够发现自己原本灵根竟已经被蚕食化茧,毫不知晓痛觉的情况下,自己的内脏竟是已经被吃去一半。
紫魔蛊并不可怕,可怕在于毫无知觉的被蚕食。…。。
他被蚕食一半,纵然紫魔蛊在体内已经生根驻扎,可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之下,拔除这些并不主动具备攻击性的紫魔蛊却并非是什么难事。
燕破云当然知晓,他若及时出那山海境,将此绝密之事上报于昆仑神主,他的性命必然能够得到保全,并且能够及时挽救更多的昆仑子民。
可是……
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他本该是天上皎洁明月,却因为那个女人的一时糊涂,葬送了大道未来,他这般出色的昆仑子民,她都不知为他培养争取本该属于他的资源。
他又何必浪费心力,冒着得罪仙界的风险来向她传递消息,帮助她继续庇护那些无用只知白占机缘的废物们!
凭什么他无法享用寒羽池,却要经受灵根被吃,脏腑被食之痛。
甚至,对于世世代代进入黄金海中,下场比他还要惨烈的昆仑‘妖仙’们,见到有人与他一样,抱着期盼热血的战斗之心,实则却是从一开始便注定走向惨无人道的灭亡之路。
一想到他们会在清醒的意识之下,不得动弹,无法抵抗,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被吃个干净……
燕破云心中甚至生出一种畸形的、强烈的、无比畅快的报复与得意的心绪。
无论怎么算,他这也不算残害手足同胞,命数因果里也不会为他增添一笔恶业。
燕破云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对不起昆仑净墟的地方。
他至多不过是坐视不理罢了。
沧南衣做为昆仑之主,与君皇乘荒联姻,山中盛起真仙间,真论起来,也是她管制不严,引狼入室。
只是未曾想,他未有过招惹祸事之心,可那祸事却是主动寻上了门来。
真仙教行事谨慎,不是未曾设想过会有漏网之鱼。
每叩灵种下宿主身体里的任何一只母蛊,皆能够叫施术者感受到任何异样状况。
在燕破云拔除体内的紫魔蛊的那个瞬间,真仙教便可察觉到他已被脱离掌控。
他本有机会及时将消息带回昆仑山中来,有娘娘出面,及时止损控制场面,这局面也不会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到了最后,他仍旧是摆脱不了无辜受牵连的结局,还是说这是他作茧自缚呢?
他未出山海境,在回廊天渊之中,真仙教修士本就不用受黄金海的气息污染影响,暗中派来大量强大的教中高手,在那片尽是紫魔傀儡的无人之地。
悄无声息地杀死除去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难以完成的艰巨任务。
待到燕破云发现自身的困境绝境之时,已为时晚矣。
极度不甘之下,他唯有投诚于仙界,任由仙族人在他识海之中种下禁制。
世人只知,他是昆仑山中除娘娘以外,最强的昆仑山守境者。
可却无人知晓,他屈辱地受人奴役至今。
生死绝境的影响,让他知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与其在这夹缝之中艰难地求生求死,倒不如索性直接站清立场,赌上一切,博一个光明大道。…。。
他守境十万余年,他知晓自己守的哪里是那黄金海。
他所守的,分明就是日日夜夜真仙教所实施的计划与秘密。
如今黄金海恶妖灭尽,仙界也算是对娘娘物尽所用,世间再无深渊巨兽,再无回廊天渊,再无黄金海。
仙尊祝斩也算是解了一大心头巨患。
就在燕破云松懈一口气的时候,就在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得极好的时候。
天干峰上,竟是叫他无意之中察觉到了一个令人极其生厌的老鼠身影。
那以指节敲击紫魔蛊宿主肉身身体的动作,他实在太熟悉不过。
因为在这十万余载的守境岁月里,他太过无聊,对与自己的同族又抱有某种隐晦的恶意。
在回廊天渊之中,守境无聊至极之时,他都会像是敲打一个个可笑滑稽的木偶人一般,曲起手指,去敲打他们,听他们体内那宛若陶瓷空壳般的声音。
大乱潮音结束得突然,这对仙界而言,是解了心头大患的极大好事。
可对于他而言,稍不注意,自回廊天渊中退回至山中来的一个个同僚‘守境者’可绝对是个极度危险的隐患存在了。
他自知此事在娘娘的法眼之下,纵然有真仙教帮忙极力掩饰,也绝然瞒不了她多久。
暴露只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燕破云清楚知晓,纵然他站清队伍,态度明确且绝对,可仙族千古以来一向最爱排除异己,容不得他族。
而他对于真仙教而言,不过是一颗需要时时刻刻展示自己价值的棋子罢了。
一旦事情败露的时候,他对于真仙教而言,却只是一颗弃子了。
若是不想成为弃子,唯有在这堪比绝境的局面之下,他继续不断向仙界展示出自己旁人难及的价值。
仙界并不会无故发难于昆仑山。
因为他们讲究体面,终究非是邪魔之道。
可他若是能够借此机会,不断架空昆仑净墟之中真正高层上位者的势力,纵然仙界不说,可怕是许多人的心中,对他都是多为赞许有加的。
这青玄女官,同他一样,是吃了未曾经历寒羽池洗骨的亏,也未曾受过叩灵之力,妖族灵窍既然未通,她自然远远非是他的对手。
此次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好好削掉女官青玄,无异于断那个女人一只手臂。
做为同族立场的女官青玄自是看不透燕破云心中那点子心思,只是越发觉得今日燕破云莫名地来者不善。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尚昌,皱了皱眉。
虽说按照常理推断来看,此子确实深有嫌疑。
可出于动机来看,他何须赌上山猫一族全族上下的荣宠,去加害一个尚未谋面的守境者?
青玄女官面容微冷,淡淡道:“燕大人言论,可是得想好了再来发言。”
她并未多做红面冷脸,甚至也未做过多的无用辩解。…。。
淡淡一言,却是让燕破云眼眸一深,他转而一笑,面上笑容深邃莫测:“青玄大人言重了,青玄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贴身侍奉在娘娘身侧,您之忠心虔诚,整个昆仑山上上下下皆是有目共睹的,我便是再如何狂妄不知深浅,却也知晓,在下断然是没有权利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来审问青玄大人的。”
青玄女官全然不吃这一套,面上神色依旧淡淡的:“昆仑山上下,一切妖仙子民,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所奉行生灵万物皆平等的信念,便是此时此刻,燕大人也并无实证能够证明,尚昌便是加害干禺的真凶,若想拿人,未免也太过意气用事了些。”
燕破云冷笑一声,道:“我守境者数十万年来不得自由,自困一界,兢兢业业死守回廊天涯,与恶妖为战,片刻都不曾得到喘息之机,如今事落尘埃,却要收此等蒙冤之耻,若是叫干禺知晓,同为一族手足,却连为他查清元凶之事都要百般推辞,他若知晓,当真不知该如何做想。”
青玄目光冷沉,正欲开口说话,却听见一旁百里安怀里抱着的小狐狸轻嗤一声,慵懒几分妖娆的嗓音由一只小狐狸细细念来,即便是嘲讽之言,竟也是格外的好听动人。
“人都死了,脑子都被吃空了,还能作何想法?你这人也真是蠢得够坏的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手足同族,就连人身后之名也不放过,果然啊……”
蜀辞低头漫不经心的舔了舔自己雪白漂亮的狐狸爪子,冷笑一声,道:“这世间的坏渣滓都是不分种族的。”
“哦?”听到尚未化形且不显丝毫妖气的小小白狐,竟是能够口吐人言。
燕破云目光幽邃地看着蜀辞那一点点小小个头儿,嘴角轻扯,冷笑道:“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妖狐,也敢再此狐言乱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百里安摸了摸蜀辞的圆脑袋,面上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无故拿人,不论怎么说,阁下都是不占理的,如若你非要拿人,自是不妨同去天干峰查探这位干禺大人的尸体。”
燕破云极其不喜百里安来插手昆仑山的事,他手臂一挥,冷冷道:“何须如此麻烦,我燕破云在入境之前,本就是昆仑山执法殿的,他是人是鬼,我一审便知,只是不知如此小小提议要求,何以会让各位如此百般刁难?”
百里安被他的无耻逗得直接笑出了声儿来:“阁下是不是还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关于守境者干禺之死,你的嫌疑可不比尚昌轻,你觉得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还有身份,在身负嫌疑的同时,竟还能冷静断案,这断出来的案子,又不知是否公允?”
燕破云眼眸深眯,他能够感应到此刻沧南衣并不在西悬峰中,若是想要此刻快刀斩乱麻,施以雷霆手段强行带人走。
这将会是他唯一的机会。
绝不可以将尚昌这个未知之数放在这里。
他眼眸如阴般死死看着尚昌,冷笑一声,道:“今日在下不才,为谋大事,纵然犯下忌讳,为了昆仑山的以后,我纵然是行事特殊了些,想来娘娘也不会太过怪罪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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