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尤冰来时的方向,两人并肩而走,倏忽就消失在了灰白色的雾气之中,身后只有熄灭的篝火飘出淡淡的青烟。
有尤冰引路,许道没有走多久,便来到一处石壁前,两人的身子直接没入其中。
进入洞府后,他发现此地和他的洞府不同,并非是在崖壁中挖出的山洞,而是选了一个幽深的山谷改造而来。
山谷不大,方圆仅仅几十丈,顶上崖壁高耸,雾气翻滚,令人不知具体有多深。因为有着阵法的缘故,谷底并不阴暗潮湿,反而还有月光洒在竹林之上,叶片摇曳着发出淡淡的辉光。
经过尤冰的布置,此地栽种着重重修竹,且按着方位生长着,可能是为了之后布置更加厉害的阵法而做的准备。
除此之外,还有水流从崖壁上流下,通过竹制的管道流淌过在洞府中,并有小巧水车转动,时不时还会发出啪嗒的敲击声。
如此一派清幽精致的景象,远比许道的洞府要秀丽很多。
踏入此地后,山谷中央有一幢简易的竹屋进入许道的眼中,其模样顿时更令他生出熟悉的感觉。
心中回想,许道立刻就记了起来。
两年半之前,他突破到炼气后,和尤冰再次相见便是在一片竹林之中。当日他也是在一处简易的竹屋中取了尤冰清白的身子,并给对方留下了一些东西。
环顾四周,尤冰的洞府中除了简易的竹屋之外,便再无其他建筑。
许道看着眼熟的竹屋,心中暗道:“也不知她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艰苦,好生修行,还是为了留作纪念……”
一旁的尤冰瞧见许道认出眼前竹屋出来,不由的,她的眼底里还生出一丝羞意。
未等许道过多的思索,尤冰口中说:“道友请进屋”她走上前,拉开竹屋简易的栅栏,邀请许道入内。
等进了屋中,许道略一扫眼,便发现屋中布置也和之前差不多,只是略微增加了几样东西罢了。
含着笑意,许道从尤冰拱手:“叨扰道友了。”
屋中无桌无椅,应该是此前并没有客人来过,被尤冰一邀请,两人也就直接盘坐在竹床之上。
许道坐下,他按了按竹床,发现这床已经有些年头了,表面光滑似打了蜡一般,也不知是尤冰开辟洞府时置办的,还是两人第一次行房时的那张竹床。
许道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对面的尤冰看见的许道的小动作,两人心思契合,她也暗暗猜到了许道心中正在想什么,脖颈两靥处悄悄爬起了羞红,只是并不明显罢了。
假装没有发现,尤冰取过一只水壶,倒了两杯茶水,她将其放置在两人身前,便开口说:
“论道大会结束,眼下正是闭关的好时机,道友这时前来寻我,可是有事?”
听见尤冰问话,许道的神色也正经起来。他望着尤冰,定睛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开口解释,而是从袖中掏出了事先写好的书信,递给对方。
“此番我要离山,原因已经写好,尽在信中,道友先看便是。”
听见许道的话,尤冰眼中露出诧异,她随即接过许道的书信,低着头,连忙翻看起来。
许道在信中写的颇是详细,百十来息的功夫,尤冰方才再抬起头来。她眼中一片震惊,并且还夹杂着怀疑、震怖、难以置信等诸多神色。
即便早就知晓许道并非是会在重要事情上面说笑的人,她还是下意识的问出:“道友所言是真?”
许道沉着面色,肯定的点头。他说:“当日论道大会上,道士们的种种举动,皆是我亲眼目睹,其诡异和血腥,难以言表。”
摇摇头,许道又说:“幸好当时我的修为还没有达到炼气后期,这才能逃过一劫。”
得到许道确定的回答,尤冰的脸色一时难堪起来,她低声说:“难怪道友当日的举止和往常不同,且在论道大会后,会给我留下一言。”
尤冰口中说的“一言”,正是许道在储物袋上用法力写下的一句“此地不宜久留”。
当时许道担心大会结束后,两人可能难以见面,即便他留下书信等物,也有丢失的可能,所以他就先暗示一下尤冰,给对方留个印象。
好在没有其他的变故,两人眼下面对面交谈着,可以将事情讲清。
尤冰捏着手中的书信,望着眼前的许道,口中欲言又止,但是许道已经给了她明确的回答,让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询问什么东西。
强压下心中惊骇的感觉,尤冰沉下眼神,细细的思索起来。
这时许道端着一杯茶水,口中说:“其实你也可仔细回想一下在观中的听闻,白骨观开山立派两三百年,可观中成就筑基,晋升为道士的,连带上开山的观主都只有九个。”
许道呷了口茶水,说:“黑山神宴六十年一回,按理来说,观中道士的数目也不应该只是这么几个。原先只是以为道徒和道士之间的差距太大,再加上有传言道士们都在周游天下,院主们也少现身在众人面前,因此便不甚觉得奇怪了。”
“可眼下知晓了白骨观中道士的真正面貌,却是可以轻易解释了。”
听完许道的话,尤冰低声说:“能筑基的弟子,都被道士们吃掉了么?”
说到这里,她突地抬起头,皱眉的看着许道,目中惊疑道:“许道你已经到达炼气后期?”
许道自从进入尤冰的洞府之后,便松开了敛息玉钩,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而尤冰刚刚还在惊愕于许道透露出的消息,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对于尤冰的惊疑,许道直接点头,吐声到:“当日原道士赐给我的一门法术已经被我修炼至大成,其便是一门驱物法术,借着这门法术,我已经突破到了驱物境界,进入炼气后期。”
一时间,尤冰眼中又是惊愕,口齿张开,望着许道不知该说什么话。她口中不由出声:“炼气后期……难怪你要立刻离开白骨山。”
许道已经在书信上面讲明,道徒一旦晋升至炼气后期,便极有可能会引来道士们的注意。
而许道在闭关时其实也想过,他是不是要等到离开白骨观了,再突破境界,只是经过思考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然也。”瞧见尤冰一时失神,许道点头应下后,口中直接问:“道友可要随我一起离山,远离这是非之地?”
尤冰眼中正恍惚着,她听见许道问她,立刻回过神来,但是却并未出声应下,而是眉头紧皱,眼中闪过计较之色。
许道瞧见她这模样,面上也没怎么意外。
他虽然存了想要带着尤冰一同离开的心思,但是否真的同行,还是要看对方的决定。
毕竟两人关系虽然亲密,有了夫妻之实,但并非夫妻,而是道侣,地位平等。且尤冰是道人,非是凡间的弱女子,其自己会有自己的考量。
果不其然,尤冰突地出声询问:“若是离山,观中道士是否会追杀我等?听闻观中有魂灯一物,可以追索弟子,判断生死。”
听见这话,许道脸上却是露出笑容,他笑着对尤冰说:“这点不用担心,你可曾在观中点过那劳什子魂灯?”
尤冰摇摇头,显得有些懵懂。
许道在尚未炼气时,便琢磨过要叛逃白骨观,仔细对此颇有研究,他解释说:
“魂灯此物,虽然可以千里追索,见人生死,但点燃一盏魂灯所需要花费的符钱也不是少数,因此观中只有炼气后期的道徒,或是将要成就炼气后期的人,才会在观中留下一盏魂灯。”
“而且即便是点燃了魂灯,道士们虽然能够依靠魂灯追索他人,却并不能通过魂灯咒杀弟子,挟持性命。至少在白骨观中,道士们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听完许道的解释,尤冰皱起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她盯着许道,问:“道友如今已是炼气后期,可是被道士们留下了魂灯?”
许道闻言,摇摇头说:“并未。”
“一般而言,当观中弟子去寮院中兑换驱物法术,想要晋升到炼气后期时,才会被要求留下一盏魂灯,以作钳制。”
他脸上露出庆幸似的笑容,“眼下寮院都没开启,我又从何去寮院中兑换驱物法术呢?还得亏了那道士赐下的法术,否则想要突破到炼气后期,怕是只能在观外寻找法术。”
一番话说完,尤冰脸上的神色终于舒缓下来,她朝着许道躬身一礼,口中说:“恭喜道友了。”
解释了半天,许道复问:“道友可愿随我一起离山?”
但出乎意料的是,尤冰面上略显犹豫后,却仍是摇了摇头。
这让许道眉头微挑,他本以为讲清魂灯一事,尤冰心中的担忧会去掉,却没想到对方依旧摇头。
当下,许道心中暗自想到对方是否还对他讲的话心生怀疑。
尤冰似乎瞧见许道的眼神,识破了许道的心思,她摇着头,直接出声说:“我并非不相信道友所说之事。”
略一沉吟,尤冰吐声说:“道友今已是炼气后期,以道友天资,不日便可能筑基,留在观中有危险无好处。此去山外,天下广阔,大有可为。”
她幽幽一叹:“而妾身不过炼气前期的修为,单单想要突破到炼气中期,就又要花费数年的时间修炼法术,追随道友左右,多是累赘。”
许道听见,立刻就要出声,但尤冰嘴角浅浅一笑,伸手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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