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时限

  天亮了。

  暴烈的狂风席卷着厚重的云层,阳光从被吹开的空隙中直射下来,带着秋老虎炽热的威严使地面温度迅升高。喜欢阴湿的小虫子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赶回了阴暗的藏身处,淤积在地表的雨水和泥泞很快被蒸,它们升腾在半空中,成为一团团潮湿粘凝的白雾。

  嚼着被唾液浸湿的压缩饼干,谢治平丝毫没有感觉到食物应有的香甜,舌头和味蕾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是身体需要和空瘪胃袋出的强烈抗议,他根本不会想起进食。

  半小时前,空军指挥部来消息:持续的攻击,已经把机场储备的特种燃烧弹头消耗一空。虽然已经加派人手从后方紧急抢运,也无法保持和此前同样的火焰封闭效果。

  对于这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谢治平却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冷静。

  “火场封闭还能维持多久”

  “不过五个小时。”

  “如果仅仅只是攻击两翼呢这样应该可以节省一部分弹药吧”

  “缩减部分防护面的话,可以增加两小时左右的燃烧时间。但是这样一来,正面防线就会完全暴露”

  “电告林翔,西区防线最多还能维持七个小时。”谢治平打断了副官的话,拎起手边的突击步枪,望着远处火光辉映的地平线,神情安详地说道:“接下来,该我们上了”

  浅白色的灰烬,从天空中缓缓飘落,铝镁粉燃烧散出的气味,刺激着敏感的鼻粘膜分泌出大量液体。剧烈的爆炸把倾覆后的大楼彻底变成了瓦砾,坚硬的钢筋被全部烧熔,散碎的混凝土块表面已经变的乌黑。偶尔能够在废墟间看到几簇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来回摇晃着,拼命释放出自己最后的力量。

  细长的黑色身影,从熄灭的火线外慢慢接近着。它们佝偻着背,昂长的手臂一直垂落到膝盖,弯月形状的骨刃紧贴在脚边,和人类完全一样的五官分布在扁平的面部。乍看上去,仿佛一个个从尾两端被巨力强行拉长的古怪标本,在小心地寻找着所有可以成为猎物的对象。

  它们相互簇拥在一起,光是视线范围内的数量,至少过五千。血红色的眸子里,放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欲和贪婪。

  “嗖”

  火箭弹划破空气出的撕裂声,剧烈地震荡着听者的耳膜。从防线后方飞来的密集弹头,准确命中了被火焰隔开的区域,爆炸的能量把范围内的所有物体高高抛起,圈状的气浪把它们狠狠撕裂,四散横飞的弹片切割开任何敢于挡住去路的障碍等到所有施暴者从亢奋中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布满弹坑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零散的碎肉和烧得焦黑的残肢。

  伤亡惨重的变异人改变了自己的进攻方式。它们开始化整为零,从火场的缝隙和安全的区域跃身闪过,利用肌肉强健的腿脚,在强大的反蹬力量推进下,从瓦砾和废墟和迅贴近目标。

  一大口径反器材枪弹从法院三楼的窗户里飞出,准确地钻进了冲在最前面的变异人身体。巨大的冲击力把它打得仰面倒翻过去,炸裂开的左肩露出鲜红的血肉和白色的经络,就在它挣扎着,想要在右臂的支撑下勉强爬起的时候,一团疾喷而来的火焰将其彻底包裹,嘶哑的惨叫声中,疯狂扭曲的黑色身体很快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焦碳。

  火,是对付变异人最好的武器。

  近百具火焰喷射器,在法院大楼前组成一道密集的火网。配合各个火力点射的子弹,把冲到近前的变异人死死拦在了外面。火箭炮形成的弹幕,切断了变异生物攻击群彼此之间的联系。很快,遍布碎石的街道上,已经倒下一片还在不断抽搐的黑色之尸。

  “战果辉煌。这些家伙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赢定了”一名小个子士兵取下头上的钢盔,兴奋地用力挥舞着拳头。

  “再来几次这样的战果,我们恐怕连两个钟头都支撑不住。”

  望着雀跃不已的士兵,谢治平拔下突击步枪上打空的弹匣,轻轻地叹息着。

  防线上并不缺乏弹药,可是火焰喷射器所使用的特殊油料却不多。一旦燃油耗尽,根本挡不住潮水一样的变异生物。

  手表上的时针,刚刚走过一格。

  距离预定的撤退时间,还有足足六个钟头。

  “两天了,城里的市民应该疏散得差不多了吧剩下的人,可能也没多少了。如果能够按时撤退,这些小伙子们应该都能活下去”

  这不仅仅是将军一个人的期盼,而是所有城内留守者的共同愿望。

  市民走得越多,他们就能越快离开。这是守护者的职责。

  没人愿意死。

  遗憾的是,这一刻,他们的生命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被信念和责任感所约束,禁锢在这条简陋的防线上

  将军的希望,同样也是林翔的愿望。

  可是,他却丝毫看不到内心的企盼有丝毫实现的可能。

  四十八小时过去了,从北面出口离开城市的难民已经过了三百万。

  从城市中央延伸过来的密集人流根本没有缩减的迹象,远处的高楼大厦仿佛一台台能够自动造人的机器,总会不断从底部的出口前,吐出一个个匆忙加入的人影。

  林翔无法靠简单的加减来计算城市里究竟还有多少滞留者。他只知道,无论在规定时间里疏散多少人,总会有更多的市民从各个角落里出现,成为逃亡大军中的一员。

  这些人在城市里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在空无一人的房屋里搜寻着值钱的东西。银行、商店、医院所有可能有收获的地方都会被光顾。他们大模大样地闯入别人的家宅,随意取用自己看中的东西。也许是出于内心的狂乱吧他们往往会把电视和冰箱之类的物件,从很高的楼顶扔下,在落地的巨响和轰然炸开的纷乱碎片中,一边狂饮着搜刮来的酒精饮料,一边仿佛野兽般对着天空大声嚎叫。

  没有确切的数字表明他们的数量具体有多少,林翔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维持空旷城市的秩序。因为担忧自己的家园遭到破坏,很多已经离开城市的居民,又顺着逃路重新返回。他们把居所的房门紧锁,用各种材料加固着门窗,菜刀、棍棒、磨尖的钢筋所有可能当作武器的东西都被收拢在一起,已经空置的房屋,再次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人类的思维非常奇怪。没有某种特别的规律能把所有人的意识整合在一起。面对死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在他们看来,这也许就是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除了必要的警戒和防守,所有兵力都被林翔用作协助市民离开。但是他很快现:这样做,似乎是个错误。

  从昨天开始,一个大嗓门的胖女人就死死站在路口旁边。喋喋不休地要求士兵们帮她找寻丢失的京巴狗,同时声称,找不到狗,她也不走。

  几个非主流打扮的男女青年,不停的往来于北门防线附近的各幢建筑,用各种颜色的喷漆在墙壁上涂抹着夸张怪异的符号和图案。偶尔还会朝站在路边维持秩序的军人做出各种怪脸和飞吻。

  还有一对开小商铺的夫妇,用三轮车装载着一箱箱食品在人群间起劲儿地叫卖。一瓶普通的矿泉水十块,一袋“康师傅”方便面二十元。

  林翔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述自己的心情,也无法想象这些人的心理究竟处于什么状态。

  他已经麻木了。

  他也只能做自己该做的事。

  “扰乱行进秩序者,杀”

  “趁机抢劫挟持者,杀”

  “散布谣言制造混乱者,杀”

  不需要审判,在这种时候,军人就是法官。

  如果杀人能够让难民行进的度倍增,林翔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悬挂在电线杆上的无头尸体越来越多,难民群中的各种盗抢事件也层出不穷。

  城内的抢劫,林翔管不了,也没有精力没有时间去管。可是想要在难民群里制造事端,他绝对不会手软。

  从城市西面传来的爆炸和枪声越来越密集,尽管头顶上不时有战机编队呼啸而过,可是远处地平线上的火光却越来越暗淡。

  他尝试着使用电台和谢治平联络,却总是无人应答。

  几小时后,一队从西面方向蹒跚而来的疲惫士兵,带来了令人惊骇的消息。

  “将军命令我们撤退,他和警卫连留下担任后卫。”

  震惊不已的林翔纵身跳上突击车,简单的交代完注意事项,带着数十名预先留做机动的部队,朝着城市西面疯般地猛冲。

  没人能够抵挡变异生物的冲击。显然,将军把最后的生机,留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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