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张翼正在检查城内粮草情况的时候,忽有一队挖土的士卒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府君,大事不好!约有千余魏兵出现在东门!”
“什么?”张翼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说道,“速速传令,四门紧闭!所有士卒到东门集合!”
而张翼自己也是全副披挂,登上东面城墙,果然看到一队魏军兵临城下。为首一将,骑着一匹高头白马,身穿华丽的明光铠,身旁有五十余名亲兵环绕簇拥,张翼第一眼看到此人,便觉得他的官职肯定不低。
“敢问足下可是房陵太守张翼?”来将见城墙上同样出现穿戴不俗之人,随即高声问道。
“正是!”张翼沉声喝道,“汝又是何人?”
来将则是自信地笑道:“我乃大魏征南大将军夏侯尚!”
“夏侯尚!”张翼脸色一变,他知道此人乃是魏国名将,没想到除徐晃外,他也会领兵前来。
“张太守,我敬你祖上有人位居三公,今日特有一言相告!”夏侯尚先礼后兵,对着张翼拱手道,“汉朝气数已终,我大魏顺应天命,继承神器,更兼万民归心,早晚一统天下!刘备乃僭越之贼,无德之辈,焉有面目统率西蜀军民?太守何不开城归降,我主爱惜太守之才,必当重用!”
夏侯尚的话虽是诱人,但张翼却是冷笑一声:“夏侯尚,你既知我世食汉禄,安敢劝我降魏!”
“曹操父子,欺凌汉室,杀害先帝!此等不赦国贼,必遭万世唾骂!我主圣上仁厚爱人,乃不世明君,岂是曹丕小儿可比!我宁为汉鬼,不为魏臣!”
被张翼这般痛骂,夏侯尚也收起了仅存的那一丝敬意,厉声高喝道:“张翼,我且告诉你!我军严令‘围而后降者不赦’!你今日若是不降,他日便唯死而已!”
夏侯尚说完,又对城墙上的汉军士卒喊道:“城上守军听着,张翼不知死活,汝等莫非也要愚忠于他,与这房陵共存亡乎?”
夏侯尚这一番话,倒是让张翼不由得心惊肉跳,纵然他自己宁死不降,可他如何保证城内这数百郡兵与他一条心呢?
心善一点的,自个开门投降,若是遇到手更狠的,效仿当年吕布的部将,把自己生擒甚至击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必须得想个办法提升一下士卒们的士气,尽量消除他们对魏军的恐惧。
张翼快速地思忖了一番后,随即哈哈大笑道:“夏侯尚,汝以为区区小计,焉能瞒得过圣上英明?我大汉援军,已往房陵而来!兵马到日,便叫汝死无葬身之地!”
“虚张声势!焉能唬得住我?”夏侯尚也是不相信地冷笑一声,“我且告诉你,孟达与申耽皆已归顺我大魏,房陵已是孤城一座!”
“孟达与申耽都投降了?”张翼心中一惊,也是有几分不信,“莫非他也在诓我?”
夏侯尚见张翼始终不肯投降,随即手指城墙大喝道:“三日之后,我定让汝人头落地!”
夏侯尚说完,便率领士卒返回营地。他去年便已打探清楚,这房陵城内的郡兵尚不足四百,哪里抵挡住四千魏兵。
张翼为人刚正不阿,且极为清廉,因此在房陵两年,口碑极好,军民爱戴。但由于他执法严厉,不讲私情,也得罪过不少人。如今魏军兵临房陵,城内一些曾受过张翼责罚的大户与士卒,也萌生反叛之心。
而张翼对此也心知肚明,这两日他亲自巡视城防,调集粮草与守城物资,激励士卒,并命士卒们收集城内粪水,熬成“金汁”,用来御敌。
到了晚上,张翼更是不敢入睡,镇守城墙,严守四门,生怕会有人暗中通敌。
张翼也不忘派信使前往上庸与西城二郡,向申耽与孟达求援,顺便核实他二人是否真的已经投降了魏军。
由于上庸离得较近,申耽先捎来书信,说是上庸士卒甚少,要招募一些人手,再来救援。
而西城距离房陵大约六百余里,张翼始终没等到孟达的回信,也不知是信使还在回来的路上,还是孟达真的已经叛变了。
事实上,孟达早就把张翼派往西城信使处斩了……
至于裨将军丁立那里,张翼倒是没有差人告知房陵的情况,因为他并不清楚夏侯尚的具体兵力,以及是否已派兵夹击丁立。
若是已派兵,张翼也是无能为力。若是没有派兵,定是夏侯尚力不能及,那张翼何必让丁立徒增烦恼,他麾下只有千余士卒,回来增援也不是魏军的对手。何况徐晃那里还需丁立抵挡,否则两路魏军齐至,房陵更是守不住。
眼下,张翼只能靠自己了。但他已抱了必死的决心,誓与房陵共存亡!
三日后,魏军的云梯大量搭建完成后,便开始从四面攻打房陵。夏侯尚令魏将高迁从北门攻打,他则亲率一千士卒,在房陵东门督战。
此刻的房陵城内的郡兵,算上张翼临时招募的乡勇,只有五百余人。为了防止城中有人叛变打开城门,张翼又在四门各安排了三十余人,以至每面城墙上,只有不到百余人御敌。
好在张翼早先便准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箭矢、金汁等守城物资,面对蜂拥而上的魏军,汉军士卒们奋起反抗,占据地利居高临下,痛击敌兵。
“诸位,圣上援军已在路上!魏贼此番必败无疑!我张翼深受国恩,必与诸位共同御敌!”
张翼亲自手提宝剑,在四面城墙来回激励士卒,指挥众人射杀填补沟壑的魏兵,并用火箭、金汁攻击企图架起云梯的敌人。
“想不到这张翼还有些本事!”
汉兵人员虽少,却能如此顽强,夏侯尚微微皱眉,随即右手一挥:“弓弩兵上前,给我乱箭射上城墙,看他能坚持多久!”
大量的弓弩兵靠近城墙,对着城上仰射箭矢。这房陵城墙大约只有三四丈高,箭矢极易飞跃而上,所幸张翼任职期间,用坌土将城垛堆高了四尺,因此众汉兵多了屏障,一时尚能抵挡。
两军对战了大约两个时辰,各是损折了许多士卒,不过张翼依旧死死地守住了房陵,没有让夏侯尚得逞。
然而,汉军的人数终究极为劣势,随着士卒们一一倒下,张翼便越发地捉襟见肘。一会儿南门无人指挥陷入慌乱,一会儿北门金汁用尽,那边西门魏军箭矢如雨,射死屯长,这边东门又有夏侯尚亲自逼近城墙,激励士卒大举来攻。
这房陵城内没有大将,数百郡兵和乡勇,都是没怎么上过战场的,一开始还能凭着血气与魏军抗衡,但终究敌不过魏军的老练和夏侯尚的经验。面对猛烈的强攻,汉军的士气越发低落,信心也越发动摇。
张翼唯有疲于奔命,来回于四面城墙之上,苦苦抵挡。
眼看东面城墙上不断有新增士卒,夏侯尚知道张翼多半是将守卫城门的士卒调了上去,如此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大木撞门!”
在夏侯尚的一声高喝中,二十余名强壮的魏兵怀抱着一根如碗口般粗壮的大木,踏过被填平的沟壑,冲向了房陵东门。
由于打造冲车耗费的时日较长,因此夏侯尚便索性寻找房陵附近的大树,用粗壮的树干作为撞门武器。而房陵郡纵横千里、山林四塞,找棵大树还不容易?
不过这对张翼来说,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就在张翼在北门斩杀即将登城的魏兵之时,一名守卫东门的士卒突然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府君,大事不好!都伯马九勾结大户李千,企图打开东门!”
“该死!”张翼气得大骂一声,急忙带着二十余名士卒飞奔下城墙,前往东门。
这马九去年年底曾因为酗酒,被张翼当众处于鞭笞之刑。这李千的儿子也曾在集市中与人争执,出手伤人,被张翼判处剃发服役。他二人对张翼早有怨恨,于是便趁着汉军支撑不住之际,突然发难。
到了东门那里,只见马九正带着六七个心腹士卒并五六十名李府的家仆,围攻最后几个死守东门的汉兵。张翼见情况危急,当即大吼一声,手舞佩剑杀进人群,死死地屹立在东门前面。
“马九!你竟敢造反!我誓杀汝!”看到马九持刀躲在几个士卒后面,张翼暴怒地大骂道。
“哼!我往日操练士卒何等辛苦,不见你有一句嘉奖!难得喝一次酒,就被你一顿毒打!”回忆往事,马九仍是心中恼恨,啐道,“我何必为你这种人卖命!”
未等张翼回击,背后城门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沉重撞击之音,却让张翼不禁绝望了。
“砰!砰!砰!”
不好!魏军要强行破门了!
虽然房陵的每扇城门都被张翼增添了两道门栓,但若是没有士卒去抵门,多少门栓也禁不住魏军反复的撞击。
可前面还有这么多叛徒,张翼如何能抽身回去抵住城门。
何况,四面城墙上没有自己的指挥,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光景……
想到这里,张翼顿时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事已至此,房陵是守不住了……
“张翼,你大势已去,何不将人头送与我!也好让我立个功劳!”马九则是落井下石地嘲弄张翼。要是夏侯尚得知自己斩了张翼投降,金银钱粮就不用说了,没准还能捞将军当当。
“狗贼,我与你拼了!”张翼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房陵城破,自己也断无生路,但他无论如何都要拉上这个叛徒做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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