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良并未回答于吉的问题,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得出的卦象中显示,即将毁灭瓬人军的人,正是当初创建瓬人军的人。
而这个人究竟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瓬人军要遭灭顶之灾?”
一旁的曹旎听到吴良与于吉的对话,当即蹙起两道柳眉走上前来,一脸怀疑的道,“君子,你会不会算错了?庸丘就在陈留的辖区之内,我又与君子完婚不久,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瓬人军不利,难道不怕我父夷他九族么?”
曹旎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说起话来亦是毫无顾忌,一时间便闹了个在场的瓬人军众人人尽皆知。
“?”
瓬人军众人顿时一脸诧异的望向吴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如今连这秘境都还不曾出去,怎么瓬人军便要遭遇灭顶之灾了,这岂不是变成了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而且曹旎说的对啊!
瓬人军可是曹将军的直属军队,这些年在吴良的带领下,虽然不曾为曹将军攻城略地上阵杀敌,但也是屡屡立下奇功,非但数次在曹军走投无路之际带回物资补充粮饷,更是献上了许多影响战局的战略资源,令曹军在战事中占尽了优势。
毫不夸张的说,曹军能够今天的光景,瓬人军绝对功不可没。
就算不提这些,如今吴良也是曹将军最欣赏的女婿,又有谁敢在曹老板的眼皮子底下对瓬人军不利呢?
而且还是灭顶之灾?
这就越发令人怀疑了,陈留可是曹军的大本营,就算如今曹将军与袁绍大战在即,陈留也依旧理由重兵把守。
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人心怀对瓬人军不利的心思,也得先看一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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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瓬人军众人的目光,吴良立刻板起脸看向曹旎斥道:“旎儿,你怎可听风就是雨!我方才只是在与老先生讨论相关占筮的事宜罢了,谈论的内容也都是没有定论的假设,你只听了一半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何况你父亲领兵多年,你便是耳濡目染也应该知道,你如此行径若是放在军营之中,怕是要以扰乱军心之罪斩首示众的,你可知罪?”
“君子,我……”
曹旎自小乖张惯了,除了丁夫人,就算曹老板也极少训斥于她,但此刻被吴良如此当众训斥,她竟没有生出丝毫不满,反倒一脸委屈的立于原地,眸子里面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那可怜楚楚的模样我见犹怜。
“君子息怒,旎儿妹妹头一回随我们出行,对军中规矩多少还是生了一些,肯定不是有心为之,下回旎儿妹妹便不会如此了。”
甄宓见状适时一边走上前去拉住曹旎的小手以示安抚,一边又做起了和事老对吴良说道,“而且妾身觉得旎儿妹妹说的也有道理,瓬人军驻地所在的庸丘同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若非天塌下来,遑论什么灭顶之灾,便是对瓬人军不利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够做到。”
“嗯。”
闻言吴良的面色终于略微好看了些,接着又对瓬人军众人说道,“大伙都听到了,方才的话不过是不成定论的占筮讨论,子虚乌有的事情大伙不必放在心上,接着忙吧。”
“诺。”
瓬人军众人立刻安心下来,继续配合杨万里清点人数。
吴良则来到曹旎身旁,抬手拭去曹旎眼角的泪花,语气温柔的说道:“旎儿,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方才训斥于你并非怪罪,只是借机向大伙澄清此事,免得大伙因为这子虚乌有的事情人心惶惶,你可明白?”
“唔……旎儿明白,旎儿知错了。”
曹旎听了这话心里更加委屈,当即扑进吴良怀中化身嘤嘤怪,鼻涕眼泪抹了吴良一身。
“好啦好啦,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先离开这处秘境再说。”
吴良轻抚曹旎后背,笑着说道。
其实他并未因为占筮的结果迁怒曹旎,方才的训斥也并非是这个原因,真心只是避免瓬人军众人人心惶惶罢了。
虽然曹旎是曹老板的亲身女儿,但吴良心里很清楚,曹老板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直男,从来不会将政事、军事带回家中,就算培养也只会挑选曹昂、曹丕、曹植这些儿子,像曹旎这样的女儿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因此此事她肯定一无所知。
当然,这也与这个时代的习俗礼教有关。
女儿始终是要出嫁的,而像曹老板这样的世家,女儿的出嫁通常与政治联姻挂钩,而女儿一旦嫁出去便是夫家的人了,除了保留姓氏,有些地方甚至名字都不能保留,就连回娘家也必须经过夫家的应允。
这也是为何这个时代史书中关于女子的记载,通常都只是某夫人,而不是全名全姓。
即是说,不管曹旎之前是不是曹老板的女儿,现在她都首先是吴家的人,并且这个身份要排在所有的身份之前,这种情况下,曹旎对于曹家而言,已经变成了一个外人,反倒是吴良的自己人。
吴良向来护短,又怎会苛责自己人?
与此同时。
“……”
甄宓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虽然并不精通占筮之事,但也知道占筮根本没有什么假设之说,毕竟占筮时一切的前置条件都是确定的,如此占卜出来的卦爻便是定局。
所以,瓬人军要遭灭顶之灾的事,绝非子虚乌有!
那么究竟什么事才能够给瓬人军带来灭顶之灾呢?
甄宓暗自思索。
此事怎么想都与曹孟德脱不了干系。
要么是曹孟德已经生出了除掉瓬人军的心思,毕竟瓬人军是不能见光的……
要么便是曹孟德大败,袁本初大军一举攻到了陈留,覆巢之下无完卵,瓬人军自然也难逃一劫!
不过无论如何,吴良都绝不会坐视瓬人军遭遇灭顶之灾。
这种情况下……
想到这里,甄宓忽然变得亢奋起来,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甚至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就连望向吴良的目光之中都充满了欲望。
吴良若要保全瓬人军,便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安于现状。
他必须去抗争!
而抗争的对象,要么是曹孟德,要么便是袁本初。
这二人皆是当世不可一世的翘楚,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左右天下局势,而能够与他们抗争的人,能够将他们打败的人,便是无可争议的霸主,天下尽在掌握之中!
这个懒散的家伙,终于不得不支棱起来了么?
期待!
兴奋!
甄宓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想要保全瓬人军,这个懒散的家伙便必须拼尽全力,便必须收拾掉曹孟德或袁本初,便不可能再默默无闻下去!
那么,他究竟会做到什么程度呢?
我对现在的你可是很有信心的啊,君子,莫要令我失望,妾身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
……
杨万里清点过人数,吴良也终于布置完毕。
在吴良的指挥下,众人鱼次穿过那三道圆木搭建起来的门楼。
而吴良也在看了建木最后一眼之后,便毫不留恋的转身进入……一阵极为短暂的恍忽过后,众人已经来到了一片河岸之上。
众人看到了两堆熟悉的篝火痕迹,还在篝火痕迹的旁边看到了许多碎木。
“这……不是我们最开始登上这座岛的时候,为了烤干衣物点燃的篝火么?”
“是啊,一堆在这块巨石这边,一堆在这块巨石那边,那时我们便是分成了男女两组烤干衣物的,绝对错不了!”
“这些碎木便是船只破碎之后留下的残躯……”
“不愧是公子,我们竟真的走出秘境了!”
“终于活着出来了……”
“……”
瓬人军众人看着眼前那熟悉的一切,一个个激动地热泪盈眶,回想起这些日子的艰辛经历,如今的劫后余生便显得更加珍贵与不易,鼻腔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涩。
回头再看黄河。
此刻也似在秘境中一般发生了改道,露出了大片已经干涸的河床,不过不同的是,眼前的这片河床中没有任何挖掘过的痕迹。
而那座锁龙柱,也不曾因为黄河改道而暴露出来。
即是说在吴良等人生活的这方世界中,根本就没有锁龙柱,锁龙柱其实是立在秘境之中的,并且只存在于第二层秘境。
如今黄河水已经不流经此处,那成片的浮尸也不见了踪迹,那些怪虫自然也不能藏于水下对瓬人军发起突然袭击……至于怪虫是否还会继续在黄河下游肆虐,这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一点吴良是可以肯定的,那些怪虫掌握着穿梭于这几方世界的秘诀,或许当这地方再一次变成黄河的入海口时,又或是天下大乱尸殍遍野的时候,它们便会悄然出现……
就在这时。
一抹光亮自身后那座已经裂成两半的圣山之间射了过来,天地之间豁然开朗。
瓬人军众人回过头去,通过圣山之间的巨大裂缝看到了刚自海平面之下升起的太阳。
天快要亮了!
而在圣山之间的巨大裂缝中,吴良也并未看到那巨大的应龙骸骨……
“公子,你快看那边,咱们此前留在河对岸的东西都还在哩!”
借着阳光,有人下意识的望向河对岸,立刻便又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那几辆马车。
可惜却并未看到本应与马车拴在一起的马匹,那时他们将马从马车上解了下来,就拴在河边的石柱上面。
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如果那几匹马挣脱了绳索,逃去了其他的地方,或许还能够活下去,如果它们始终无法挣脱,如今只怕也早就饿死了吧……
说话之间。
“轰隆隆!”
脚下再次传来阵阵轰鸣,地面开始颤动,岸上的石子仿佛筛糠一般抖动。
“快走,这座圣山怕是很快便要塌了!”
吴良回头看了圣山一眼,立刻做出了判断,带领众人狂奔着穿过河床,向马车所在的对岸奔去。
如此才刚刚互相扶持着爬上河岸。
“轰隆隆——”
“哗察——”
“彭!”
更大的响动随之传来,瓬人军众人回头之际,刚好看到那座圣山连同整个河心岛开始向内坍塌。
大量的山石落入圣山之间裂开的巨大缝隙之间,地面也开始向下陷去。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圣山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摆在他们面前的便只有一片碎石组成的平地,与海岸连成了一片。
可惜想象,用不了多久,这片碎石便会在海水的涨落中,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这恐怕便是传说中的沧海桑田了吧?”
于吉不由的感慨道。
瓬人军众人亦是内心震撼,这宏伟的场面已堪称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神迹,只要看过一回便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就在这时。
“啾——!”
身后传来几声熟悉的鸣叫。
吴良等人回头望去,却见四匹骏马正在改道过后的黄河河岸上肆意奔跑,两匹漆黑如夜,一匹枣红,一匹赤棕。
此刻这四匹马看到瓬人军众人,正迈着欢脱的步伐向这便奔来。
“公子,是咱们的马!”
“这可真是太好了,回去的路又好走了许多。”
“这正是天佑我等!”
瓬人军众人惊喜的叫了起来。
想不到这些马非但挣脱了缰绳,靠着这附近的野草活了下来,居然还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等待着他们归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正所谓老马识途,通常来讲,马匹一旦脱缰又见不到主人,应该会凭借本能一路向陈留而去才对。
“杨万里,你带大伙收拾好物资,再将马匹牵回来,休整几个时辰后我们便准备返程。”
吴良心中亦是欣喜,先是与杨万里安排了一番之后,便又将于吉叫到了身边,正色说道,“老先生,我仔细想过,返程途中我会将我建木果实之后的感悟全部讲述于你,劳烦你全部记录下来,这些感悟交给大伙传阅,应该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些感悟,应该便涵盖了《连山》与《归藏》中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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