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雨共担

  选手休息室里一片寂静。

  唐昊阴沉着一张脸,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捏得几乎爆裂。刚才的擂台赛,他是第一个上的,却因为一个过分急躁的失误,只打掉了对方72%的血就被迫下台。

  方锐满脸不甘。擂台赛第二局他几乎被完克,那个德国神枪手堂堂正正,稳扎稳打,任凭他千般计谋都无所着力。最后下场的时候,差不多留了一个半人头给黄少天。

  而剑圣……已是无力回天。

  黄少天几次想要跳起来嚷嚷,都被喻文州一个眼色按了回去。团队赛上场的其余几个人里,孙翔一声不吭地坐在周泽楷旁边,王杰希和张新杰面对面坐着,却下意识地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完美闪避着对方的目光。

  哪怕是先前在单人赛上取胜的肖时钦和张佳乐,脸上也见不到半点笑意。

  三分。

  只拿了三分。

  刚刚传来的消息,日本队1:9大比分负于瑞典队。当前小组赛形势,瑞典队积9分居首,德国队积7分居次,而中国队,仅得3分,远远落后。

  出线几率渺茫。

  叶修是唯一一个没有落座的。他站在休息室门口,背倚房门,把所有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一两分钟的沉默之后,他向前两步,轻咳一声:

  “文州,一起去发布会。其他人在这里坐一坐,待会儿跟新杰走。我们车上汇合。”

  “我也去。”

  “一起去。”

  异口同声的两句反驳。王杰希和张新杰一边一个站了起来,不赞同地望着叶修。

  叶修的用意他们明白。

  这次团战失利,最关键的转折点,就是他们二人的配合出现脱节——叶修想让他们不必面对媒体,然而,微草的队长,霸图的副队长,纵然面前风雨交加雷霆共作,又岂需要被旁人掩蔽在后?

  叶修烦恼地揉了揉眉心。不等他组织语句,喻文州已经跟着起身,和他肩并肩站到一起。还没开口,王杰希已经侧过目光,望定了国家队的年轻队长。

  这出道伊始便担任战队队长,支撑微草长达八年的魔术师笔直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下颌微昂,目光沉静清透如春水凝冰:

  “我上记者招待会的经历,好歹比你还多一年。”

  喻文州苦笑。果然王杰希接着转向叶修,眉梢轻轻一扬:

  “比你也多。”

  饶是休息室里气氛凝重,这句话一出,还是有三五个选手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好吧好吧。”叶修笑着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他从左至右,环顾了一遍所有队员,见所有人都毫不退缩地回望着他,不由得眼角微弯,目光中丝丝缕缕漾起暖意:

  “我们,一起去。”

  所有人鱼贯而出。叶修第一个踏入记者会现场,立刻被闪光灯耀得睁不开眼,不得不举手略微挡了一挡。七八支话筒已经急不可耐地杵了过来:

  “请问叶领队,您认为中国队首战失利的原因是什么?”

  “中国队的队内配合是否存在问题?”

  “您对小组出线是否还有信心?”

  “您认为这次失败是谁的责任?”

  “您——”

  会场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几乎是用身体排成人墙,才把国家队队员接应过来。所有人以领队、队长为中心两边落座,刚喘匀一口气,十七八只手就树林一般举了起来。

  “都别急都别急,”叶修笑眯眯地向下压了压手掌:“一个一个来。现场那么多外国记者,我们对翻译好一点嘛。”

  说是这么说,第一个提问的,还是来自电竞之家的记者,提的问题也算中规中矩:“请问叶领队,您怎么评价中国队这场比赛?”

  接下来就乱了。外国记者的提问还算温和,多半是“您觉得德国队打得怎么样”“您觉得某某选手发挥如何”之类。而中国记者的提问,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地尖锐刁钻起来:

  “请问叶领队,今天中国队大比分负于德国队,在您看来是否是正常的?”

  “请问喻文州队长,众所周知,您因为手速问题,几乎从来不上个人赛,在团战中也屡屡被针对。鉴于国家队现在不止一位战术大师,您觉得,自己入选国家队是有必要的吗?”

  “请问王杰希选手,今天团队战当中,您和张新杰选手配合失误,成为团战失利的转折点,是因为您的魔术师打法吗?您为何要在团战中启用魔术师打法呢?”

  “请问喻队长,像王杰希这样个人风格突出、团队配合脱节的选手,为何不安排他上擂台赛呢?中国队本场比赛的排兵布阵,是否有问题?”

  “请问叶领队,今天楚云秀选手临场身体不适,是精神压力过大的原因吗?众所周知,楚云秀选手在比赛中的风格总是偏软,她是否无法承担世邀赛的强大压力?”

  “请问……”

  一个个发问连珠炮似地当头砸来。国家队的选手们脸色越来越凝重,倒是叶修笑吟吟地撑着下颌,仿佛看戏一样俯瞰着下面的记者,神色玩味。见他这副样子,在中国跑荣耀口的记者心里都有些打鼓,勉强再问了几个问题,便一个一个自动自觉地消了音。

  “感谢大家的提问。”叶修第一句话还比较靠谱。中国的各家媒体刚刚集体松了口气,就听他道:“今天外国记者们都比较淡定嘛,提的问题也还中规中矩。倒是国内来的各位,你们到底在慌什么?”

  尼玛谁慌了啊!跑惯荣耀口的,特别是跑惯兴欣记者会的记者们,听到这句话眼前都是一黑,一口老血恨不得当场喷将出来。叶修大神,叶修大魔王,在国内你胡说八道就算了了——反正你们家老板也不管你,出国了能不能稍微有个正形啊!

  国家队代表着国体国格啊你知不知道!

  荣耀联盟的新闻官和翻译也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翻译亚历山大地试着婉转措辞,新闻官就站在边上,满头大汗地向喻文州打眼色——求顶上!求救场!求不让这位胡说八道!

  然而喻文州似乎并没有——或者其实是并不打算接收到他的眼神。国家队的队长微笑着安坐原地,眼神放空,像是今天只打算配合拍摄工作。叶修却已经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说,我们坐在这里的每个人,输过的次数都要比你们赢的次数多得多。我们都没慌,你们慌什么呢?”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下方,脸上微带笑意,口气半是认真半是调侃——或者说,你根本听不出他是在认真说话,还是在公然开嘲讽。然而就是这样看似胡说八道的口吻,却让国家队的队员们互相望着,神色都渐渐放松了下来: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失败,各种各样的、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失败。霸图有多少年没有触摸过冠军?微草的三连冠,又是怎样被蓝雨中断?蓝雨曾经在总决赛上败到无话可说,而轮回,触手可及的王朝,也曾被兴欣横空出世生生斩断……

  就连叶修自己,难道不也是被嘉世扫地出门,白手起家,从头再来?

  谁不是从荆棘遍地中挣扎而出?谁不是曾经伤痕累累?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每个人都有面对最惨痛失败的经历,难道今天,还会被一场小组赛、一场记者会影响士气吗?

  “中国队今天打得很好。”眼看着记者们,特别是跳得最厉害的几个刺头安静下来,叶修才端整了神色,侃侃而谈:

  “每个人都尽了最大努力,也打出了自己的风格。当然,比赛有着充分的偶然性,所以这一次对手打得更好,我们输了也不算很意外。”

  “喻文州队长是久负盛名的战术大师,他的价值在国家队中无可取代。”

  “至于启封魔术师打法,世邀赛是全世界最高水平的比赛,我们每个人都要为此竭尽全力。为此,魔术师打法也好,别的打法也罢,只要是代表个人最高水准的技巧和风格,中国队都会全方位地加以实践。”

  “中国队的目标,不止是区区一场胜利……”

  他们终于得以起身离席。以叶修为首,十四名中国选手排成一列,平视前方,离去的步伐从容稳定。而中外各国的媒体一片安静,除了举起相机啪啪拍照,没有人再试图追逐阻拦。

  ——————

  这章我写得……

  他们真好啊。

  是真好啊。

  张开羽翼,想要保护所有人的叶修。

  不用事先沟通就会和他并肩作战的喻文州。

  然而愿意坦然面对一切指责,有事儿我们一起扛不用你护着的王杰希和张新杰。

  以及国家队的所有人。

  他们是真好啊。

  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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