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黑色如魅,粗壮如山

  雨水落在城南,被经年流淌着的血水快速染红,变得腥臭,混合着路面上的灰尘,一同汇到上面卡着细碎鳞片和残余物的下水道内。

  好一个同流合污。

  后来的雨水总算是不用再捏着鼻子担心被那些脏污混浊了身体,下的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欢快流去,久久不能停歇。

  天雷似乎是在呵斥那些原本圣洁的雨水居然选择与凡尘上的污浊厮混在一起,不停的在天空发泄着自己的怒火,雷电快速击打着空中飘落的水滴,穿透那些晶莹的白色珠子,碾碎了一些,却又形成了更多,无异于是嘲讽。

  有些地面上停留着的残余物早已腐烂,发出一阵阵的恶臭,上面还有着一层白色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黏液丝状的存在。雨水滴落在上面,虽然恶心,但看起来却很是晶莹剔透,晶莹剔透的内心中藏着的是一条条白色蠕动着的小虫,啃噬着那些腐烂的尺骨。

  趴在杨贺九的背上,偶尔会看到谁家院子里晾晒的渔网忘了收起来,挂在院里被风吹的招摇,被水淋的湿透。上面还挂着一两根从水里捕捞上来的树枝小棍,许长安止不住的为那人的马虎而感到不满,若是他的那张小网,自然是不舍得如此对待的。

  天色已经变得很暗,有些人家开始点上了灯火,只是那些灯火远不如头顶上的雷电来的更为亮眼。

  杨贺九背着许长安来到南城门口,这是他来到这座城开始第一次将要选择走出去,他没有忘记自己老师与他说过什么,但他感觉有些事情可能会更重要,比如说带着自己背上的这个孩子去城外走走,看看他想看的那片大海。

  至于城内的情况,他相信城北位置的那个人。而且他也并不是准备就这么路过似的走出去,因为他已经把黑伞换到了右手上,唯一的一根食指夹着黑伞,并不会显得吃力。

  一道雷电闪过,许长安趴在杨贺九的背上仔细看着那张被照亮了的侧脸,开口问道:“城内不会有问题的吧?”

  “不会,我相信他。”杨贺九摇了摇头说到。

  “那你呢?”许长安眉头微皱的再问。

  杨贺九同样皱了下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说到:“不会,你也可以相信我。”

  许长安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杨贺九虽有犹豫,但这不代表许长安不会去相信他,而且自己本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他相信杨贺九一个人肯定能逃出去。

  杨贺九走出南门。

  城外的地面早已被雨水击打的泥泞不堪,很多地方也都蓄积了大片的污水,枯黄的野草被水冲透,垂头丧气般倾倒在那些污水里,有些稍微脆弱一些的根部甚至都已经开始裸露,漂浮在那些水洼之中。

  远处的视野看不清楚,仿佛前方只有这些肆无忌惮的天雨和那些滚滚的天雷。

  杨贺九没有选择绕开那些水坑,他知道时间对于自己背上的那位少年来说太过重要,那座大山坠落的速度虽然缓慢,但却不可阻挡。

  一脚踏入深深的水坑,溅起一片水花,这徒增而来的压力让周围的野草很是不满。向前抬起时连带起瘫软的淤泥,如此重复。

  水花溅起的速度越来越快,溅起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直到上一片水花还没到达它所能达到的最高度,下一片片水花已经开始跟上。

  如果不是在杨贺九背上,那么许长安一定能看的出来这幅画面跟自己和余明经常在池子岸边做的某种游戏非常相似。

  淤泥被连带起的动作仿佛也已经看不清楚,甚至连那些水洼里的淤泥都有些不清楚刚才是不是有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身上?

  许长安直感到秋风吹的更凉了几分,耳旁开始呼啸。

  杨贺九撑在头顶的黑伞似乎也已经再遮挡不住那些雨水,身前被浸湿了大片,如果能仔细看去或许能够发现,也许是杨贺九的身体在前方那些雨水尚未落下之前便已经直直的撞了过去?!

  ‘好快!’这是许长安心头的第一反应。

  有一道黑色如魅般的身影从南城门出,向南而去!

  在他的相对面,有另一道粗壮如山般的存在,两只手中各提一只酒坛,由北城门出,向北而行。

  丝毫不去管顾那些不停击打在身上的雨水,步伐虽然缓慢,但却异常沉稳。

  脚下松软的地面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深深的向下陷去,野草与那些淤泥挤压混合在一起,冒出一串串的水泡,似乎是在悲鸣。

  那位汉子浑身已经湿透,雨水混合着酒水豪迈的灌进口中,也不知那种滋味到底如何,汉子嘴唇嗡动自言自语的嘟囔说到:“这酒灌不灌水都丫的一个味儿。”

  或许是不满意这坛酒的味道,汉子抬起衣袖随意擦了擦嘴唇,提起右手的一只酒坛重重的向前扔去!

  身上的雨水随着他的动作被猛烈的牵动挥洒了出去。如雄狮抖发一般,不潇洒,甚至模样看上去还会有些狼狈,但却会让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酒坛伴随着那些被挥洒出去的雨水,如一颗炮弹在天空划过,其内似乎是蕴含了无穷的力量,接触到的雨水瞬间被撞碎化为更小的雨水,更小的雨水被秋风吹到那只不停旋转前进的酒坛上,再重新汇成原来的模样,然后被抛弃在地面。

  随着那只酒坛的前进,不停的进行着破碎、重组的画面。

  天降秋雨疯狂击打在那只酒坛上,却不能阻其丝毫速度,酒坛不断旋转,那些破碎重组后的雨水不停的被其高速旋转的速度呈圆形所甩飞出去。

  如果从天上看去,或许能发现这条抛物线的轨道内形成了一道虽不太为显眼,但确确实实存在着的圆柱形水幕。

  远方数百米,那些受命而来的战士们早已就地搭好了临时帐篷,围着营帐内的火盆取暖,止不住的悲叹有朝一日自己的手中居然还会沾染上自家人的鲜血。

  他们不是本朝的武道第一强者,也不是灵学院院长大人的学生,只是颗无法过河的卒子。他们不能往后退,甚至也无法如毕四迁那般可以左右摇摆,只能听令前进,但这不等于说他们就完全没有一丝人性。

  对于私逃出城的那些人,如果没有指令他们从不主动前去拦杀,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视而不见,至于攻城他们更是不愿有这一天。

  战马正在营帐外默默的对抗着这场秋雨。突然,战马开始惶恐不安,如同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般不停的踢打着前蹄,鼻孔重重喷气,似乎是想要把那些恐惧全都吹走。

  下一刻,一只酒坛重重的轰到了旁边的营帐上!

  接触的瞬间,酒坛砰然炸裂,临时营帐的支柱开始摧枯拉朽般的破碎,断开,帐布连带着被掀飞,那些深深钉入地底的木桩与野草淤泥一同被连根拔起,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甚至无人能反应过来头顶的变化。

  依旧是保持着先前的动作。

  没有营帐的遮风挡雨,火盆内的烈火被雨水快速打湿,不停的发出滋滋声音,而后冒出一缕缕不甘的青烟,温度急速降低,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余热。

  余热过后的是一阵阵,一丝丝的冷,寒冷。不,是阴冷!

  火盆上方升起的蒸汽仿佛在告诉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提醒说道‘你们的帐篷好像被风吹走了。’

  风吹来的是寒,雨淋在身上是冷。

  但冷却不止于风雨,心头里的冷才是那股阴冷。

  直到一位战士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众人才清醒过来,赶忙披甲执矛,两腿夹上战马不安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可是周围并没有情况,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更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瞬间掀飞自己头上的那顶营帐。

  周围帐内的友军听到动静也都纷纷钻了出来,看到那些骑坐在战马身上的同僚还不忘打笑的说到:“看看,看看,这就是偷懒怠工的后果,连自己的窝子都拾整不好,这要是哪一天有战争了啊,保准就是炮灰。”

  这句话引来一阵阵的发笑,但发笑后也迅速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赶忙回到营内穿戴好盔甲,提着长枪,骑上战马一同警惕着周围的变动。

  有一骑兵向北很远后才找到了那顶被‘风吹走’的营帐,看着地面上破碎的酒坛碎片紧皱了下眉头,下马用手沾了一点,放到口中细细品尝,虽然那坛酒已经被雨水混合的很淡,但至少还是能尝出来那就是酒。

  如临大敌一般赶忙骑马回到营阵中禀报。

  “一只酒坛?”

  众人根本无法接受一只飞来的酒坛便把整张营帐掀飞这种话来,但他们却也知道这个世界有着一群怪物般的存在,自己无法做到并不代表着其他人就做不到。

  事实上,即便是那些其他人,也少有能够做到。

  静静的盯着那座城的方向位置,握紧长枪的手背上凸起的小点,雨水无法抚平的毛发以及喉咙艰难上下翻滚的动作,这些都暗示了他们现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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