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一木难扶

  一条略显破败的巷子里,一位青绿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早早便把那些腌鱼挂在了院子里,背着一只竹篓,篓子里放着一些拿去出售的书字,可打开院门后看到的却是脚下一条枯败脱皮的柳枝横拦在院门口,看起来毫无生气。

  一双柳叶眼中有着不解。

  那颗高大的杨柳在巷口位置,即便树枝掉下也不太可能飘落在自家门口,再者来说昨夜风吹的并不算大。

  男子放下竹娄,弯腰看着那条柳枝,用极为温和的声音轻轻询问到:“柳枝,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已经被自己挂在院子里等待着风干的那些腌鱼,再低头看了眼地面那条毫无生气的柳枝,男子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把那条柳枝轻轻放在院子里,开始在小巷中疯跑。

  街口巷民都有些奇怪这个平日里温和儒雅的青年男子为何突然如得了失心疯一般。

  ......

  毕四迁并未再多说上些劝说的话,看起来只是在喝粥,还不时在与许长安抢着那只小蝶中的腌菜。如果让外人来看就像是爷孙俩互相逗弄对方一般,场面显得异常温馨,和谐,还有些寒冷...

  一碗米粥很快吃完,毕四迁抬起衣袖随意抹了抹粘在胡须上的米粒,咂着嘴似有回味。

  抬起头来看着杨贺九老脸很是慈祥的问道:“九先生,可否?”

  说着话还指了指自己面前已经空了的那只粥碗。

  杨贺九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并未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左手拿碗便要起身,可他只是刚起身就觉着有些不妙。

  忽然察觉了什么,身后椅子瞬间迸裂,化为齑粉。

  双脚一滑便来到了白衣老者的侧方位置。

  没有犹豫,左手张开五指,连带着那只空空的木碗一掌向着毕四迁的肩膀轰了过去!

  同时右手唯一那根食指重重按在了许长安的后心位置,手指由上及下快速滑动。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看似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但却为时已晚。

  强者交手往往只需一瞬,而这一次正是杨贺九起身的那一瞬。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木碗被积压,开始急速变形,破碎。

  伴随着那一掌传来的闷响,以及木碗破碎的独有声音。毕四迁从进入这座城开始,一直堵在心头的那口老血总算是喷了出来。

  从院子里摇摇晃晃着站起身子,他无法想象这位从少年时期便陪伴在院长大人身旁,不曾与外人接触过的青年男子为何会这么快的就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动机。

  更不明白他又如何会为了一位刚认识两天不到的少年孩童便可以毫不犹豫的对自己这位御灵司的司正大人动手。

  他认为杨贺九根本就察觉不到自己的动机,因为他并没有直接一掌拍下让许长安瞬间毙命,而是改了另外一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做了什么。他还认为即便是自己做了什么,杨贺九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位少年来与自己动手。

  他认为自己的掩饰已经做得足够好,可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杨贺九。

  为此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换来的也只是出了心头的那一口恶气而已。

  至于那位脸色苍白,鼻眼不停渗血少年的生死,他根本就不会考虑,甚至也不会把它算在自己的收益之中。更甚至,如果出手之前就知道自己哪怕是会有一丁点的风险他都不会选择出手。

  少年若死他不会有任何欣喜,少年若侥幸存活他也更不会有些许的遗憾。

  那条命不是他出手的目的,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发泄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

  好比幼小的孩童,受了委屈生气之后在巷口不停踢打一颗高大的柳树只是为了发泄。至于踢死了几只或是一群蚂蚁之类并不会算作是自己的战利品而心情稍微有些好转,更不会去在意是不是勾起了杨柳旁边,隔壁院子里一位青年男子的回忆。

  他需要的只是发泄。

  擦掉嘴角的血渍,来不及管顾深深刺在自己肩膀位置的那些木碗碎片。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间院子,逃离了这座城。

  身形极为狼狈。

  反观许长安的情况,则更是危急许多。

  那双饱满的双眼显得愈发饱满,饱满到将要溢出一般,血渍顺着眼眶向下慢慢流去,一张幼脸恐怖异常。

  身体更是烫的通红,后背汗如雨下。

  有两道极为霸道阴邪的气息在体内不停的上下窜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两条黑恶的鲶鱼在自己的身体里不停的游走吞噬一般,很痛苦,却不止是痛苦,其中还伴随着少年对于死亡的恐惧。

  少年面目狰狞,全身却又动弹不得,下场仿佛如那些待人宰割的鱼肉一般。

  可这种吞噬并没有就这么持续下去。

  立马就有另外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自己背后缓缓渗透了进来,包裹着自身的心脉和小腹处那座自己也说不上来如大山一般的存在。那股气息如大海一般深厚,却又不如大海那般汹涌,只是柔和。

  许长安并不知道那就是本源灵气。

  杨贺九没有任何保留,一股强大的灵气波动从这间不起眼的屋子里散发开来。

  不停的聚集,翻腾,直冲云霄!整座城都为之震撼。

  城外那些冲杀战场,见惯生死的强壮战马,都为这股冲天的灵气波动而生出莫名的恐惧,不停的踢打着前蹄,惶恐不安。

  冲天气息之后紧随着的是寂静,似乎一切都将化为乌有的最极寂静。

  静到许长安已经渐渐听不到自己的喘息声,也感觉不到自己体内那两团强劲的气息以及包裹着自己的那团温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心跳声。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不再那么狰狞,仿佛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体内部,甚至还可以在自己身体这个战场之中静静的观看着这场攻击与防守的战争,只是他听不到声音,也感觉不到痛处和温暖。

  这种寂静并不会缓解他的伤势。

  城北的那位中年汉子眉头紧皱,显然是有些不解,他并不清楚城西发生了何事,以他看来虽然毕四迁与杨贺九二人都是上三境的大修行者,可即便是大打出手也不至于如此不留余地的以命相搏才是。

  扭头看着再往北的位置,还是止住了前往察看一番的想法。

  虽然那股气息气势冲天,在寻常时候足以威慑城外那些军队让其不敢靠前,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二人来到这座城后防备最为空虚的时候,所以他不能随意离开。

  所有人都望着那道灵气传出的方向,却没人敢去靠近,可有一个人不同。

  柳春生已经跑到了许长安的院门前,一身青绿色长袍有了很多脏污,待他看到屋子里的画面时疯狂的冲进了院子。

  看着那位鼻眼依旧在渗血,但却面容平静如垂死一般的少年,艰难稳定住自己的心神确认问道:“先生是在救他?”

  杨贺九眉头紧锁,一张完美的脸庞异常苍白,艰难的点了点头,并未说出话来。

  柳春生双手颤抖着关上房门,瘫坐在门口地面,丝毫不管自己的儒雅形象,一双平日里温柔的柳叶眼中有着极深的恐惧,那种恐惧在以前的年岁里他的眼中只出现过三次,他不想再有这第四次。

  他的这种恐惧与许长安的恐惧从本质上不同,但却都是恐惧。

  隔壁张氏拉着其子余明透过围墙仔细观察着院子这边的动静,少年哭哭啼啼想要翻过墙去,却被张氏紧紧抱在怀中。

  那两团注入少年体内的气息并不庞大,只是两颗米粒般大小,可即便如此对于一位年仅十岁的少年孩童而言却是足以致命。

  星碎躺在黑色长匣中不断发出轻微的震动低鸣,似乎想要出鞘为杨贺九斩断那两团可恶的气息一般。

  战场随着杨贺九的手指下滑开始转移,来到许长安的小腹位置。

  那里有着一座高大如山峰般的存在,高不可攀,似乎蕴含了无穷的力量。

  那里是踏入修行的第一道门槛,为初境,也被称为开山境,而所谓开山开的便是这座山。

  只有开了这座山,方能筑湖引灵,进而修行。

  可杨贺九并不是打算想要借由毕四迁的那两团气息来帮助许长安开山,若能如此这世间早就冒出了一大把的上三境强者。

  外力开山,只会使其瞬间崩塌,崩塌所造成的伤害即便是达到上三境乃至天人境的强者也无法承受。

  杨贺九能如此做法只是为了使战场转移,避免许长安伤及心肺当场吐血身亡。

  在许长安的腹部位置,那两条黑恶鲶鱼不断的逃逸破坏,另一团温暖的气息则不停赶在它的前面阻截包围,因为战场在许长安的身体内部,所以杨贺九的顾虑远比想象上的还要多,更不可能如那两团霸道阴邪的气息一般肆无忌惮。

  两位上三境的大修行者,在一位少年孩童的身体内部斗法。哪怕只有米粒般大小的灵气波动,对于弱小并未踏足修行的少年来说造成的伤害也无法估量。

  所以杨贺九需要认真的提前计算好每一次拦截阻击所碰撞出的灵气波动,不可有一丝余威传出,就算是这样短时间之内还是防止了少年体内伤害的进一步加重。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徒劳,因为那座山已经裂了。

  许长安站在那座山顶,清楚的看到那两条如米粒般大小气体的目标接连被阻挠,愤怒的朝着山底位置撞了一下,在最极寂静的影响下,现在的许长安甚至可以轻笑鄙视那两条黑恶鲶鱼般的存在简直是不自量力。

  丝毫不明后果的严重性,可他的身体却异常诚实,伴随着那击碰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下一刻,两团气体轰然炸裂,那座大山的平衡被破坏,开始剧烈震动。

  另一团温暖的气息立马围上,确保不会有一丝爆炸的余威传出,只是那座山,他无能为力。

  许长安被眼前的这幅画面所震撼,有些震惊为何这两团仅有米粒般大小的气体居然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震惊的同时也有着些许后怕,若是这两团气体在心肺位置炸裂,只怕自己瞬间便会断气。

  从选择上来说杨贺九做的并没有错,但从结果上来说做不做选择或许都毫无用处。

  许长安听不到,也感知不到,但他却可以看到。甚至很清楚的看到自己脚下的那座大山虽缓慢,却无法可阻的向下倾斜倒去。

  大厦将倾,一木难扶。

  许长安的这座大山,杨贺九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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