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南方的四方城是在大昌王朝比较偏远的一座海口城市,虽偏远却也落的清净。
一如一处院子外一位同样是难得清净的少年。
对于很多人来说,谁人称王,谁人称帝都没有太大的干系,满意的时候点点头,不满意的时候痛骂几句。
可院子里的那位黑衣少年似乎是骂都懒得骂,躺在院子外的躺椅上安静的晒着太阳。
少年的前方有着一方小池塘,池水满且清澈,水面波光粼粼,偶尔被秋季特有的凉风稍一吹拂,摇摆不定,如同要溢出来一般。
少年睁开眼睛,那双眼饱满如大海,却又似夜空般深邃。
那双眸子平静清澈中透露出些许的燥意和不解,他有些不解今天捕捞上来的鱼为何这么难吃。
这让他异常烦躁。
海口城市的居民多数以捕鱼为业,也有着一些人家从不捕鱼,桌面上却总是少不了鱼吃。
少年虽小却也是早早便拎着张小网出去网鱼的,不说见识过大风大浪,可城外河沟池塘这些地方也还是知道些深浅。
躺在椅子上扳了下自己原本细嫩的手指算着日子,今天他已经打了三天的鱼,按照习惯接下来的两日他需要好好晾晒下自己的渔网。
不过今天他的渔网并不在院内。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是少年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他的这个习惯始终都是街头巷民们的反面教材,走到巷子里随处可听到家长教育孩子做事可不能如他这般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见怪不怪对于少年来说并不适用,每每脸红脖子粗的与人家理论争吵却还是难堵住那些闲言碎语。
黑衣少年郁闷的翻了个身子,破旧的躺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令原本就郁闷烦躁的少年更加烦躁了几分。
或许是厌烦这种声音,少年有些无奈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双手叉着小腰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明天九月初九,是他的生辰。
城内有母在不庆生的习俗,这少年却是极少数能在这个年纪便过上生辰的孩子。
至于他爹......
“许长安,你爹死了......”
......
身后一道闷沉的声音传来,并没有慌张的情绪,只是从声音传来的高度判断那人应是一个矮子。
名叫许长安的少年听到此话先是一愣,两双细嫩的小腿快步跑到那人身前冲着来人问到:“怎么回事儿?去年不还好好的?”
那位比黑衣少年略微高上一头半头的矮胖汉子挑着个磨的发亮的扁担,扁担两头的竹筐里担着的应是一些拿去叫卖的吃食,用两只白布遮盖的严严实实。至于模样那可真是比他的个头更加让人不敢恭维。
说到底不知是傻人有傻福还是这汉子祖上积了什么业,穷的叮当响的矮胖汉子偏偏娶上了一个如花似玉般的小娘子。
别说在这闲言碎语满天飞的小城里,就算是在大富大贵的都城内也都是城内居民茶余饭后的闲话对象。
牛粪也有好坏上下之分,若是要许长安来说,自己面前的这位汉子绝对算的上是下品。
中年汉子左肩稍微用力顶了下肩膀上的扁担,确保两只竹筐不挨着地面,破口大骂道:“哪个孙子给老子绑这么长的绳子?”右手胖小的无名指扣了下鼻孔,大拇指轻轻揉搓,事不关己的说到:“那谁能知道,孙子我......老子我还能管着你爹什么时候死?。”
许长安来不及多想,开始向东城位置跑去。
跑出很远后越想越气,还不忘记回头大声喊上一句:“你家楼上的晾衣杆老是砸到人,提醒你家娘子注意一下,别跟着谁跑了......”
中年汉子听到少年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兔崽子,砸死去个球!”
......
四方城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也不知这父子俩置的什么气,老子住在东城怎一个大富大贵了得,可儿子却偏偏要拎着张破旧渔网搬到西城去过捕鱼为业的穷苦日子,且一年互不来往。
城不大,父子俩离的却也不算近。
有足够的距离和时间来让许长安这位少年仔细思考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那双小腿是越跑越发觉着不对劲。
自家老子老来得子,身体硬朗不说,家中还有下人照顾日常起居,没道理这般岁数便突然......
少年虽然心慌却不代表已经失去了理智,跑到城中时街道上一位慢慢行走的中年壮汉打断了少年的这些思考。
那汉子眉毛胡须异常粗壮,两只自然下垂的双手如小木盆般宽厚,穿着一身简单的粗布长衫,正在向北城门位置那边走去。
不是说街道上的行人很少,而是那汉子生的太过高大,很容易引人注目。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座城内居民大多身材娇小,即便是成年男子也很少会有那般高大的存在。
这个人绝不是这座城内的人,这是少年的第一印象。
或许是注意到了什么,壮汉微微低头看了一眼。
许长安心跳一紧,与其擦身而过之时只是低头,待走远之后才回头向后瞥了一眼,似乎想要记清楚他的所有特征。
如果自家老子突然出事,那么与此人也许会有些关联。
许长安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脚步快了几分,当他冲进许家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如许长安的脸色一样阴暗,或许不如。
当许长安脸色阴沉的站在许家大院里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张狐狸奸笑般的油腻老脸。
“你能主动回来认错,这点我很满意。”
听到此话许长安直感自己是着了这老狐狸的道,二话不说便要转身离去,却被许大老爷赶忙上前拉了回来,搓着双手温和陪笑说到:“爹这不是想你了嘛,这么多下人看着,给爹个面子,总不能让他们看你爹的笑话不是?”
许长安呵呵冷笑一声,不过他却也实在想不起来爷儿俩去年到底是为何事置气,只知道自己的双腿跑的有点酸。
许长安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随手拿了颗青梨啃了起来,许大老爷赶忙迎上,很是吃力的蹲下身子双手轻捶着那双细嫩小腿儿,脸上微笑更是始终都不停。
“回来就别走了。”
“那可不行。”许长安把啃了一半的青梨放在盘子里,双手随意在身上擦了擦,然后伸了个懒腰说到:“我记着当初谁让我走了就别回来的?”
许大老爷有些尴尬,不过一会儿脸上笑容重现道:“你爹这话其实也可以反着来理解,你看啊,走了就别回来了,回来了就别走了,是不是一个意思?”
“哈哈哈。”
父子俩同时哈哈大笑。
许长安突然收起笑容:“还真是一个意思,那你要这么说,你今天让我回来就别走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再反过来去理解?”
......
许大老爷先是一愣,然后仔细的捋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些迷糊的无语说到:“这怎么又绕回来了?”
许长安双手扶起许大老爷,一本正经道:“爹,我在城内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嗯,很多人都见过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许长安眉头微皱,河里的鱼突然变得难吃了起来,城内来了位奇怪的人,这两样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他却觉着不应该只是巧合。
“你托人‘逼’我回来可是有事要发生?”少年回过神来刻意加重了一下这个字眼狠狠说到。
许大老爷舔了舔嘴唇,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说到:“明天是你的生辰,可爹不能陪你过了。”
许长安问道:“你要去哪?”
“爹要去都城。”
“今天就得走?”
许大老爷轻声道:“现在就得走啊。”
少年并无挽留,脸上也无丝毫不舍的情绪,只是淡淡说道:“我应该有权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吧?”
许大老爷谄笑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爹要去都城谈一笔买卖,所以呢时间上比较着急。”
许长安猛然起身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的说到:“你就扯吧你,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谈什么生意?你说你谈什么生意去?”
不止许长安好奇,甚至连城内的很多居民都很好奇这许家到底是以什么为生,看似没有进账但囊中确是始终不曾羞涩过半分,比如说这座府邸,即便是比起郡守大人的官宅也是毫不逊色。
问题显而易见,钱是从哪来的?
许大老爷仔细解释道:“咱们祖上家业很大,留下的钱财也很多,多到咱爷俩儿祖下十八代也花不完。咦?怎么听着像骂人的......可也不能总这么坐吃山空吧,所以爹想去做点事,与人谈下一笔买卖。”
“这笔买卖很重要?如果按你这么说的话咱们家缺你这笔买卖的钱吗?”
许大老爷抬头望天,难得正经一回的说到:“很重要啊。”面目慈祥的转而看着许长安,:“咱们家不缺钱,所以这不是钱的问题。”
少年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是死拉硬扯会去拼命挽留的那种人,只是学着大人那样摆了摆手说到:“赶紧走,赶紧走。”
许大老爷略微松上了一口大气,慢慢站起身来仔细的看着那张月光下已看不太清的脸庞,有些艰难的说到:“我走以后你还是先回去住吧,这么大的宅子我怕你一个人不安全,见财起意的人可不少啊。”
许长安脸色瞬间阴沉,二话不说开始怒气冲冲的向大门外走去,许大老爷无奈的伸手拉了一下少年的衣袖。
衣袖滑过肥厚油腻的手掌,许大老爷仔细盯着自己的那只手心轻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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