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下来,宣告着冬天正式降临在冀州大地,而心中不似以往那般担忧的百姓们,几年来第一次有闲情逸致赏雪。
孩子们在街上兴高采烈的把打雪仗,堆雪人,跑着笑着,无忧无虑。
大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边看着孩子,一边闲聊,言语之中,不乏向往。
就连生意已经惨淡了许久的茶楼都开始上客,虽然只是点上一壶最便宜的碎茶,可这也是人气。
冀州城啊,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人气了。
孙夫人一家人带着孩子回到茶楼看了看,茶楼里落满了灰尘,看着有些萧条。
只是停留了片刻后随即离开,眼神里有不舍,也有舍得。
有那么一个瞬间,孙夫人真的想把茶楼打扫出来,可是转念一想,这茶楼开与不开,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校场那边,新兵们迎来了第一次雪中拉练,这也是必须要有的训练。
队伍在校场集合起来,然后开出冀州城,在茫茫原野中行进,他们今日要练的只有这一样。
冀州城的城墙上,李叱站在那看着队伍犹如一条长龙般在城外行进,眼神里有些欣慰。
从秋到冬,队伍的规模扩充了不少,如今在练的新兵有一万八千,人到了一万,其实就已经极为壮观。
原本招募来的新兵已经到了近四万人,可是唐匹敌挑剔,凡是不合格的一律不要。
若是换作别人,自然求多,士兵的数量越多也就显得势力越大。
唐匹敌不要这样的看起来很强壮,因为他很清楚,那些看起来强壮的队伍在开战之后会有多惨。
曾经冀州这片大地上,看起来强壮的叛军队伍就有很多,动辄拥兵数万。
然而数万人的叛军被三两千府兵打的溃不成军,这样的战例也是比比皆是。
所以唐匹敌要求的新兵,年纪必须是在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若是身体条件确实好,也可破格。
即便是在这个年龄范围之内,训练之中不合格的人,发一笔遣散费直接把人送走。
一万八千人的新军,再加上留下来的四千老兵混编成两军之数,看起来已经颇具规模。
可是在唐匹敌眼里,这些兵距离能战还远的很。
“看起来豫州那边不可能会在这个冬天派人过来了。”
站在李叱身边的燕先生说道:“我们的队伍,还有至少五六个月的时间训练。”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知道我们的兵力这么少,豫州军必会在明年夏粮收获之前来,若不能夺走冀州,就夺走我们的粮食。”
燕先生道:“所以你故意为之,肯定是已有破敌之策?”
李叱道:“有。”
他看向远处,沉默片刻后叹道:“只是有些狠了。”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城外的官道上有一支队伍过来,人数不多,大概百余人上下。
这支队伍没有打旗号,所以稍显奇怪。
李叱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只看了片刻,把千里眼往旁边一扔,人转身就跑了出去。
燕先生怔住,心说李叱这是怎么了?
他回头看,李叱已经从顺着坡道蹿下去了,速度快的好像撵兔子的猎狗。
李叱呼哧呼哧的从城墙上跑下来,冲出城门后,朝着北边一路跑一路挥手。
在那支队伍中,有一骑纵马向前,冲出一段来后就跳下战马,在雪地中迎着李叱跑。
城墙上,举着千里眼的燕先生笑了起来,他已看出那人是谁。
那人啊,还能是谁。
想着李叱和那个家伙之间的感情,可能真的就是这世上最坚固也最美好的亲兄弟的感情了。
那是一个世上最好的哥哥,李叱是一个世上最好的弟弟。
城外,李叱一口气跑到那满身风尘的家伙面前,看着那家伙的脸嘿嘿笑。
“笑个屁。”
夏侯琢习惯性的抬起手在李叱脑袋上揉了揉,然后才醒悟过来,这个家伙居然比他还要高那么一丢丢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叱咧着嘴笑,好像个傻子一样。
夏侯琢道:“北疆无战事,估计着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战事了,所以就偷偷跑了回来。”
他把李叱头发揉的乱糟糟的,然后伸手搂着李叱的肩膀往回走:“饿坏了,想吃肉。”
李叱道:“回去就让人准备饭菜,全都做肉菜。”
夏侯琢哈哈大笑,一边走一边说道:“咱娘怎么样?”
李叱摇头道:“咱娘没在冀州,我让人接了两次,只是不肯来,说是燕山里更好些,安静自然,心境都开阔。”
夏侯琢楞了一下,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我回去的时候,往燕山绕一圈。”
李叱道:“那你到了燕山的时候看到咱娘,可得小心些,咱娘憋着一口气要打你。”
夏侯琢道:“反正今天这打的挨不上了,以后挨打,以后再说呗。”
他笑道:“娘不在冀州也好,今天可以好好喝一顿酒,便是放肆些也不碍事。”
李叱道:“嗯,是是是,咱娘管的严。”
夏侯琢道:“就是,咱娘啥都好,就是管得严。”
李叱进城门就吩咐手下亲兵道:“快回府里让人准备,烧水备饭,夏侯回来了!”
不多时,李叱和夏侯琢回到城内,刚到府门口,夏侯琢就看到府门外有人在迎接。
他笑了笑道:“这么大阵仗啊。”
李叱道:“那是,迎接你,肯定不能随随便便,不但要有阵仗,还要有气势。”
“欢迎夏侯将军回家!”
一群汉子们在门口大声喊了一句。
这一声整齐的呼喊,把夏侯琢喊的都有些激动起来。
他走到这些人面前回了个军礼,刚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人群后边有人喊了一声。
“快上,摁住他!”
夏侯琢觉得这喊声有些耳熟,隐隐约约听出些许小家贼的味道。
一群汉子们一拥而上,在夏侯琢还有些懵波一的状态下,就把他给按住了。
他还抽空看了一眼,就看到喊话的那小家贼是夏侯玉立。
夏侯夫人见人已经按住,拎着笤帚从门里出来,夏侯琢一看就坏了。
他扭头看向李叱那边:“臭小子!你不是说娘不在冀州的吗!”
李叱道:“废话,我要说了娘在冀州,还怎么能打你,你早就有准备了,我跟你说过之后,你立刻就把藏在裤子里的皮垫取了出来,还说不用防备着咱娘打你屁股了,那得意样子,该打!”
夏侯夫人瞪了夏侯琢一眼,笤帚朝着夏侯琢的屁股上打了下去。
“你居然还在裤子里藏了皮垫防备着挨打?你喊他是臭小子,你才是臭小子,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啪的这一下,打的夏侯琢哎呦叫了一声。
第二下,夏侯夫人就舍不得再打了。
人群后边,夏侯玉立跳着脚的喊:“打啊,娘,继续打啊,打他屁股!”
夏侯琢看向夏侯玉立那边,夏侯玉立一缩头躲在门口,不敢那么大声喊了,可还在怂恿着:“娘,打肿他的屁股!”
可是片刻后,夏侯夫人却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客厅。
酒足饭饱,夏侯琢哄了他娘好一会儿,狠狠瞪了李叱一眼,李叱的表情是你瞪就瞪呗,反正你又不能把我屁股瞪疼了。
夏侯琢又瞪夏侯玉立,夏侯玉立下意识的躲在她娘背后,指着夏侯琢道:“娘,我哥凶我!”
夏侯琢:“噫!”
一顿饭吃完,夏侯琢断起茶杯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感觉立刻就蔓延到了全身,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这才算踏实下来。
“北疆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叱问道:“每年秋收的时候黑武人都会南下寇边,今年出奇的安静。”
夏侯琢道:“因为阔可敌大石死了。”
李叱端着茶杯的手猛的停住,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夏侯琢,没有开口,可是眼神里的惊讶已经足以说明他此时心思了。
阔可敌大石正年富力强,性格强势,在黑武的统治力极为坚固。
而且,据说此人武艺也很强,自幼在剑门中修行剑术,被誉为少见的天才。
继承皇位之后,阔可敌大石更加强势,原本一些手中有兵权,能影响朝政的亲王,逐个被他废掉。
这样一个人,正常情况下来说,再执掌黑武大权三四十年都不成问题。
“怎么死的?”
夏侯琢看着杯子里的热茶,许久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楚皇剑。”
听到这三个字,李叱的眼睛骤然睁大。
夏侯琢道:“我也是因为知道了这消息后,才敢抽空回来见见你们,如今黑武夺权无心南下,到了明年春暖后,黑武皇权重新稳固下来,他们势必南下报仇。”
他看向窗外,眼神有些飘忽。
“那人北上时候,带了六名手下,出边关后,他告诉六个手下人说,若明年秋收时候,黑武人没有东兵南下,便是我成功了,你们返回都城告知陛下,我已报皇恩。”
李叱问:“他是谁?”
“不知姓名,他的人也不肯说。”
夏侯琢道:“那六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人,其他五人前去救援,尽皆战死。”
“那一人入关时候,找我来借战马,说要赶回都城,我派人护送,问他什么,他却不肯多说。”
夏侯琢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
“只知杀人者是先皇身边暗卫。”
他看向李叱,缓缓道:“事情,大概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
先皇身边有一名暗卫,亲眼见到了先皇被杀,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因为杀先皇的人,是当今陛下。
新皇本想重用他,他却难过自己心里那一关,看到当今陛下,便想到老皇帝惨死模样。
哪怕老皇帝待他并不是很好,可他却依然明白自己的职责,先皇已故,他也有死志。
算时间,他是在老皇帝死后一年出发的,在黑武自毁容貌,潜伏又有一年,混入剑门为奴。
趁着阔可敌大石巡查剑门的时候,夺剑杀之。
剑门正值鼎盛,高手如云。
那一战,剑门剑师一百七十二,他杀十六。
大剑师三十六,他杀七人。
夏侯琢道:“我问那独自生还的人,可否告知他的姓名。”
夏侯琢端着手里的茶杯,微微发颤。
“那人回答说,出发之前,他大哥说过,不管此事成败,人无名,剑有名,不管何剑,皆名楚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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