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夜,月不圆。
冀州城墙上的士兵们已经整整抵抗了一天的猛攻,不管是他们还是城外的敌人,都已经死伤无数。
可是他们也很清楚,敌人的进攻不会停下来,因为城里该出现的进攻还没有出现。
城外的火把形成了一片海,站在城墙上往下看,这火海比满天星辰还要壮观。
夜幕给了羽箭隐身的能力,直到飞到面前才会露出狰狞,所以很多看到了这狰狞的人,下一息就会死去。
曾凌站在城垛旁边看着外边,不停的发号施令。
东城这边,豫州军的进攻从太阳刚刚升起就开始了,现在月亮都已经挂在了天上。
砰地一声,一支重弩打在距离曾凌不远处的城垛上,一块碎砖迸射出来擦过曾凌的脸,急如流星,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曾凌猛的一扭头,下意识的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低头看到手指上的血迹,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还不来?”
他看着手指上的血迹,可是脑子里想的却是罗境。
“云梯!”
就在这时候他身边有人嘶哑着吼了一声。
一架云梯搭靠在城墙上,有士兵立刻抓起来挠钩想把云梯推开,可是没能推动。
以云梯的高度,光靠士兵们手臂的长度不可能把云梯推倒,所以需要用长长的挠钩往外推。
这名士兵嘶吼着,旁边的冀州军士兵过来帮他,可奇怪的是这云梯好像有千斤沉重,几个人发力都没能推开。
云梯上,豫州军士兵们嘴里叼着横刀,手脚并用飞快的往上爬。
付出了无数都是生命之后,他们中有人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云梯上绑了绳索,而且是在云梯的中部靠上的位置,当云梯成功搭靠在城墙上,许多士兵抓住绳索奋力的往下拉,他们宁愿把云梯拉断,也不愿云梯被守军士兵推翻。
靠着这样坠下的力量,一开始云梯居然没有被推开。
第一个登上冀州城墙的是一名豫州军团率,可是他没能在城墙上大展神威。
他嘴里叼着横刀,手扶在城墙上刚要翻进来的那一瞬间,一把刀剁在他的胳膊上,手留在了城墙上。
又一刀从他的心口捅进去,刀子还狠厉的转了两下,这名骁勇的豫州军团率痛呼中坠落下去。
他掉了下去,还把身后第一个同袍带了下去,两个人摔在地上,死了的人没起来,没死的人一时之间也起不来。
再后边的豫州军士兵迅速的爬上去,在云梯上跳起来,直接跃进冀州军人群之中。
他疯狂的挥舞着横刀,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他跳进人群里,人群里那么多刀在等着他。
一刀一刀一刀......
第一个真正登上了冀州城的豫州军士兵被剁成了碎块。
“砍断云梯!”
守城的人大声喊着。
既然推不开,那就砍断。
每一架搭靠在城墙上的云梯旁边,都有许多冀州军士兵把身子探出去,一刀一刀的劈砍着云梯。
可是云梯的木头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被砍断。
一名探着身子挥舞横刀的冀州军士兵,被梯子上的豫州军士兵拉了一下,人从城墙上翻落下去。
掉在地上的冀州军士兵躺在那,看到了一张一张只有仇恨和杀意的脸。
无数把刀落下来,很快,就如同第一个登上了城墙的豫州军士兵一样,第一个掉落下来的冀州军士兵也被砍成了肉块。
咔嚓一声,不远处的一架云梯没有被冀州军士兵们砍断,却被自己人拉断了。
拽着绳索的士兵用力太大,梯子从中间断开,上边的人惊呼着掉了下去。
“泼火油!”
柳戈从不远处冲过来,大声的喊着。
守军将烧热了油泼下去,城墙下立刻就传来一片哀嚎声,被热油泼到了的人,脸上的,手上的,被人一碰,肉皮就掉下来一层。
刚要爬上城墙的豫州军士兵,被一盆热油迎面泼上,那种疼痛和恐惧谁能想象的出来?
他直接掉了下去,摔在地上骨头断了,可是更为疼痛的却是撕裂的皮肤。
泼了热油的梯子被火把点燃,油往下流,火也跟着往下流,梯子上的人想要后退,然而他身后也是人,往下退的速度远不如火油流下来的速度。
油流到他手上,他吓得一松手,却忘了自己还在梯子上。
城墙上的钉排一次一次的放下去,每一次拉上来的时候,都能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长钉上,拉着粘丝的血液。
而那些钉子之前的缝隙中,还能看到一块一块碎裂的头盖骨,上面还有血糊糊的头发。
呜......
呜呜......
城中忽然响起了示警的号角声,正在指挥的曾凌听到这号角声猛的回头。
来了!
终于来了!
他派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的三千虎豹骑终于来了,那个自认为战阵之中天下无敌的少年将军终于来了。
大街上,披挂整齐的罗境坐在马背上看向远处,东城那边,应该有无数的冀州军在等着他,为了防备他,曾凌应该想出来万千办法。
其实又何止是东城,为了以防万一,冀州六座城门,都会设有伏兵,而且会是很多伏兵。
那又如何?
罗境才不怕什么伏兵,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以三千虎豹骑为代价,冲到城门口。
不管是在平原上还是在大街上,只要他的虎豹骑跑起来,就没有谁能挡得住。
“那里!”
罗境用长槊指了指东城方向大声说道:“会有敌人的伏兵,箭阵,会有无数人想拼了命的阻挡我们。”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说道:“他们既然敢拼命,我们就去收了他的命。”
罗境把面甲往下一拉,催马向前。
“虎豹骑!”
他一声暴喝。
三千虎豹骑整齐催马回应:“踏阵!”
在通向东城城门的大街上,虎豹骑的战马踩着雷声往前疾冲,那马蹄声好像每一声都能敲打在人心口。
“箭!”
最前边的罗境大喊一声。
他身后的虎豹骑士兵们纷纷压低身子趴在马背上,迎面而来的羽箭好像暴雨一样扫了过去。
前边就是冀州军的箭阵,早就已经等在这的士兵们知道他们必须要做什么。
如果他们挡不住虎豹骑,冀州城的城门被夺,那么每一名身穿冀州军军服的人都可能死去。
密密麻麻的羽箭飞过来,虎豹骑的士兵们一个一个的落马,可是冲锋的速度却丝毫也不减。
骑兵速度太快,当他们的冲锋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对于箭阵来说其实只有三到四箭的时间。
从进入羽箭射程到冲锋至箭阵前,并不需要多久,能射出四箭的弓箭手已经算很优秀。
眼看着虎豹骑已经冲过来,箭阵开始往两侧分开躲避,弓箭手身上没有什么护甲,他们被骑兵冲击,那才会真的像是纸糊的人一样被砍开。
在箭阵后边,是盾阵。一层一层的盾阵。
无数冀州军士兵手持一人高的步兵巨盾,盾牌戳在地上,他们人在盾牌后半蹲着,用肩膀扛着盾牌。
每一层盾牌手后边,是一排长枪兵。
一层又一层的叠加起来,他们就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堤坝。
虎豹骑就是惊涛骇浪,也休想轻而易举的把堤坝排开。
“投枪!”
罗境沙哑的声音在虎豹骑最前边响起。
马背上的骑士开始把手里的投枪掷出去,一片黑影密集的飞向盾阵。
本来这些投枪是给箭阵准备的,箭阵已退,投枪就只能给那些盾阵士兵了。
三千虎豹骑,当然不可能在一条大街上往前冲,而冀州守军,当然也不可能只守住这一条大街。
几条同向的大街上,场面几乎一模一样。
箭阵后边是盾阵,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的,就是幽州军为虎豹骑准备的铜墙铁壁。
城墙上,曾凌举着千里眼看向城内,他已经无心再管城外的豫州军,他此时只想把罗境送进地狱。
眼见着盾阵已经阻挡住虎豹骑,曾凌立刻喊了一声:“吹角,让后边的队伍堵上去,把罗境的后路断了!”
城墙上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来,城中各处都出现了冀州军,他们好像一条一条的溪流,朝着大河的方向汇聚过来。
曾凌看着虎豹骑马上就要撞在盾阵上,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一扬。
没有了速度的骑兵,没有了速度的虎豹骑,就算是再强悍又能怎么样?
盾阵坚固且厚重,骑兵不可能冲的过去。
可是曾凌低估了罗境,也低估了这些虎豹骑士兵们的赴死之心。
这些虎豹骑都是罗境亲手训练出来的,罗境的军令,这三千虎豹骑士兵没有人会质疑,没有人会不执行。
“冲撞!”
罗境一马当先的朝着盾阵冲了上去。
为什么那些虎豹骑士兵愿意赴死?为什么他们对罗境的军令没有质疑?
因为罗境每一次都冲锋在前,每一次都在第一个。
罗境的战马狠狠撞在盾阵上,撞开了第一层盾阵,撞开了后边的枪兵,又撞在第二层盾阵上。
战马嘶鸣,被捅了无数枪后,它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他骑马撞了上去,他身后的虎豹骑士兵也没有人减速,一个接着一个的直接撞上去。
长枪戳在战马身上,战马被直接戳翻,没有被长枪戳中的马跃起来,砸在后边阵列的士兵身上。
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罗境自然也没有一直傻等着,他也会思考,曾凌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他的虎豹骑,他也想过了无数次。
如今面前这箭阵这盾阵,早就已经出现在他脑海里中不止一次。
而他对付这些箭阵盾阵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
他自己!
“我乃幽州罗境,挡我者死!”
罗境一人在前,他槊锋范围之内,没有一个活人,他往前冲,就会有人被卷入他的槊锋范围,然后变成死人。
罗境抬头看了看城墙上,他看不到曾凌何在,但他眼神里轻蔑依然。
你为了挡我而想出万千法。
我要破你的万千法,却只一招。
人间。
我无敌。
罗境一人杀进盾阵,盾牌崩碎,人命不见。
那条长槊下,不容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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