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一年春

  林艺娘站在凤山港的码头边上,望着翻涌的潮水望着痴痴出神。

  第一阵南风已经吹了过来,契丹人没有过春节的习惯,但是他们知道,听到过年的鞭炮声,就是他们可以返程的时候。

  以前总是在凤山过年,要么就是在外面流浪。

  如今已经把家安在了新凤山。

  就像那首歌里面唱的,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恭喜新家落户,恭喜新年到来!

  去年的那一场台风,刮倒了大半个打狗镇的居民屋宅,让无数人流离失所,不过梁川带来一群螺城师傅,直接帮凤山开始重建,建起来的房子质量更好,也更加美观!

  到这个年关的时候,不少人都住了新屋子,这是居民与师傅共同努力的结局。这年代造屋子,大方向由师傅把握,其他的体力活大部分是可以自己来干的,特别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梁家军的人,他们有的是力气,不操练的时候,上阵盖屋子,一栋屋子不用多久就出来了!

  家家换新颜,如何不喜笑颜看,门楣上挂着大红灯笼,门框上贴着新联,那都是传统的过节方式,来了夷州,但凡流淌的是汉家人的血液,骨子里就割舍不了这份情感。

  艺娘站了一会,海风还是有几分料峭。

  梁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轻轻给她披上了一件大氅。

  ‘这里风大,咱回屋吧!’

  艺娘轻轻将梁川的手推开,梁川心头一震,猛地发现,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姑娘,如今也有白发爬上了鬓角,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时光可以流转的话,梁川可能还是能想起来,当年这个女人,还是个娃娃。。

  ‘你现在是人物了,倒是咱们生分了。’

  艺娘一句话如同一把刀子,一下子扎进梁川的心里。

  梁川慌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生病了?’

  梁川想上来抱住艺娘,又被她一把推开。

  ‘今天你该去谨言妹子那里,来寻我做甚?’

  梁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脸上微红。

  远处的港口内有几条渔船,倭人们正在渔船上打鱼,一网下去,仿佛这水中都是鱼儿似的,往回一拉,上面都是大鱼!

  这年头还没有过度捕捞,大海诚如一座宝库,为世人提供无尽的资源!

  鱼的数量太多了,特别是远离中原的海岛,只要有人往海里一扔东西,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鱼群蜂拥上去,以为是可以食用的东西落水了。

  可以说,千年来,人们的活动范围只有近海,远洋的地区还没有任何的人类可以来破坏。

  几个倭人,一天就能打捞到几百斤的鲜鱼,制成的肉干还有提供的鲜鱼,可以供几百人食用。倭人的数量多,他们现在承包了岛上大部分人后勤工作,他们也乐于做这些事,而不是被当成猪狗或是多余的人,在岛上被宰割。

  面对如此丰富的资源,梁川也不是放任手下去破坏。

  他在律法里面也针对树木与鱼获这几样资源做出了规定。

  捕鱼的网,网眼不得小于四寸,这鱼网对两斤以下的小鱼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砍树的话,只能砍三十年以上树龄的老树,而且砍一棵得补种三棵,三十年内不得再动这棵树!

  夷州岛上别的没有,就是树多,多如天上的繁星,而且都是参天的巨树,是做海船的上好材料,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砍上两百年,也不可能砍完。

  所有人都是乐观的,只有梁川知道,两百年以后,这些树也会被砍光,照他们梁家军对木材的需求来看,破坏力还是极强的,他不能当那个被骂的人,还得给子孙后世留一点材。

  倭人没有过春节的习惯,他们甚至觉得这样太闹,到处都乱哄哄的,又是大红的颜色,与他们喜欢白色的习惯不同,所以他们宁愿到海上来清净一番,也不愿呆在岛上。

  今天又是收获满满,不多时,倭人就捞满了一船的鲜鱼,正往回赶。

  倭人看到梁川与林艺娘站在码头,高呼了两声,说的并不流利的汉家话,唤了一声东家,梁川也抱之以回应。

  ‘老大去了中原那么久,难道你不想去把他找回来吗?’

  全岛都是其乐融融,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快乐当中,只有艺娘高兴不起来。

  这个儿子自打生下来的时候,就与梁川聚少离多,少时如此,长大更甚,现在他们自己有了地盘,正是可以独善其身的时候,儿子又以身犯险,回到中原去了!

  ‘我也想找他,重光在中原找了许久,也不曾有消息回来,这小事最近办事都不利索!’

  ‘你事事都要依赖着人家重光,他现在手头多少事,能忙得过来,咱们身边这么多人,随便叫两人出去把孝城带回来便不成吗!’

  艺娘的语气已经有几分哀怨,她从凤山一路逃到夷州,终于见识了身边这个男人在做的事是何等凶险,外面的人早说了,这都是杀头的事,梁川竟瞒了她这么多年!

  ‘我也可以去,不过孝城那孩子你比我更清楚,他要办的事办成之后,自然就会回来,否则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就算来了夷州,他自己还是会想办法走的。。’

  梁川说的也是实情。

  两人一阵沉默。

  梁川以前就说过,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都是父母的影子。梁川一生都是不着家的人,而且是说一不二,孝城虽然在梁川的身边时间不长,可是从小就是从艺娘的口中知道梁川的做事风格,行事风格完全一样!

  ‘走吧,今天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议事堂早就一片欢声,凌虎的神机营这几日特意恢复了老本行,用一大堆作废和纯度不高的硝石弄了许多的鞭炮还有烟花,以前凌虎最恨做这玩意,那是对他职业的侮辱,但是现在他不一样了,每年他总期待这一天来露一手,烟花在天空绽的时候,他总会咧嘴大笑,跟着岛上的孩子说道:‘看,这是老子造的!’

  不可否认,这小子自从离了清源之后,对朝廷的诽谤就少了许多,大有一种自己与自己和解的样子。

  大宋朝不当凌虎这一类人是官,只当是匠人,说白了比商人还不如,就是靠手艺吃饭的,能有什么社会地位?

  但是梁川这人与谁都不同,匠人在他这里是最吃香的,一有什么热闹的局,他总能排在最前面。

  梁川先陪了一会家人,除了梁孝城不在,其他人全部到位,可能是近几年家人最齐的一次,梁川吃了几口菜,小酌了一点,给孩子们发了压岁钱,便打发孩子去睡觉。

  今天定是不能陪着家中的女人,肯定得去梁家军议事堂走一圈!

  议室堂中各路群雄齐聚一堂,大鱼大肉摆满桌案,美酒香醇四溢,不论是酒量如何的人都忍不住多饮两碗,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梁川的到来!

  ‘东家现在咱们是不是这夷州岛上的霸主了?’

  ‘咱们跟着东家一路从陕北关中到了东南的海岛,算是安下家了,东家咱们不会再漂了吧!’

  ‘东家,咱们平了倭人又平了土民,也不搞个庆功宴什么的吗?’

  几碗酒下肚,大家的舌头都直了!不过大家的热情反而更加高涨,一直问着梁川各种问题。

  梁川接过杨霸先递过来的酒,脸上只是笑着,总不能与喝了大酒的人去争论?现在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还不就单喝个痛快!

  ‘今年先让诸位分了宅子与地,明年开得开始好好种地了,可以的话,明年让兄弟们都能讨上媳妇,成家立业,以后多生几个娃娃!’

  梁川一碗酒下肚,狠狠地抹了几下嘴角,这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承诺。

  当年在西北的城头,他就对这些兄弟许下过承诺,如今多年过去,这才实现了当年的诺言,想起这其中的艰辛,梁川也不忍落泪。

  就算是关中的子弟,他们也不愿意一辈子为苦役抛头颅,千里而来,不也是为了吃口饱饭,有个安稳的日子过!

  这一路横跨了大半个中华,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亲人在途中流离,每个人身上都一部血泪史,他们可能是以后自己这一支的开族之人,至少夷州这个地方,千百年,不会有太大的波动,这便是自己对他们最大的努力了!

  关中、凤山、还有西南,曾经以为这些都是太平之乡,没想到这些地方都出了大乱子,或许是自己的原因,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自己是这一架历史的马车的执鞭人,既然跑到了这海上,那便在这里创造一个安稳的环境,让大家好好活下去!

  今夜夷州的烟花照耀了整个东南的海面,空气没有污染的今天,在夜里海上只要天气晴朗,能见度在百里之外,无数在海上漂荡的船只都看到了凤山美丽的烟火!

  正当所有人欢庆佳节之时,屋外一声急报,让所有人陷入了死寂!

  ‘东家有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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