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凌生睁眼便瞧见在床边趴着的娇小身躯,一张清丽小脸憔悴不堪,娥眉微微蹙起,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姬凌生抬起左手,疑惑受伤最重的左手竟一点事没有,感觉手臂轻盈,比往日轻便许多。
如果细数姬凌生的顽劣事迹,和野史秘闻中大同小异的败家子一样,可与皇城子弟作对多年,有过狼狈经历,卧床不起还是头一回。
他手指触及床边丫头的脸颊,越过鼻梁,想为她舒展眉头。
因忧心忡忡而不敢深睡的白月有所感觉,眼睛猛然睁开,看见自家少爷像个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和睦笑意,她原本倦怠的眸子刹那间亮起来,惊叫一声:“少爷,你醒了!”,寥寥五字满是喜悦之情。
把姬凌生的手轻轻放回原处,少女连忙问道:“少爷,你有哪儿痛吗?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再睡会儿?你昏睡了两天,大家可都担心死了,连姬叔叔都来了好几次。”。
连父亲都惊动了?这倒是稀罕事,姬凌生费力坐起身,刚开口就是一阵咳嗽,仿佛嗓子里的肉剜走了一块,或者如不包扎的创口,化脓成污血烂肉,一说话就要呕出来。
白月眼中升起水雾,挤得出汪洋大海。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伸手去帮他顺气,姬凌生摇摇头问道:“其他人呢?”
白月抑住哭声答道:“姬爷爷等你醒来已经等了两宿,昨儿的早朝都没去,雪玉姐姐更是劳苦,这两天把鸡汤倒掉重做了十几次,说是你伤好了身子弱,得喝点热汤补补精气。”
姬凌生心下暖和,揉了揉白月脑袋。只听白月幽幽说道:“少爷,雪玉姐姐对你情深义重,你不能亏待了人家,别真像那些人说的,你是风流纨绔子,对女子感情最没担当。”
这酸溜溜的语气,令姬凌生疑心她早起喝了一大碗醋,不晓得怎么回答,打了个哈哈。
白月较劲的地方他大概想象不到,她不忌少爷周围红颜济济,不妒少爷对谁多存几分爱意,更不会去恨谁最终进了姬家的门,她惶恐的是,有人抢了她分内之事,夺了她的立足之地。
“砰!”
碗碎汤洒,热气没等升腾上去就被厨子的几个跨步冲散。一阵香风扑进姬凌生怀里,力道控制极为到位,浑身的伤在那摆着,居然未触及一处。
“你这家伙,怎么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有高手同行,抬抬手也比你单打独斗的强,你只要低头求个人就能全身而退,非要逞能?”
不知是被雪玉骂傻了,还是伤病初愈,向来机敏的姬凌生没察觉她话语中的蹊跷之处,只伸手扶住她颤栗的双肩,大咧咧宽慰道:“这不没事嘛,才几道口子,养几日就好了。”,雪玉稍作平复,仍欲言又止,却拗不过他。
即便是白月不争不抢的性子,看到此情此景依旧心乱如麻,赶紧拾了碎碗,转身预备出去,想趁机再做锅鸡汤,以免又让人抢了。
刚退到门边,发现一人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偷看。
被白月抓了现行,姬长峰脸色如常,不过内敛气息的本领倒是悄悄收了起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干咳打断了雪玉的如泣如诉,这位妓院老板娘霍地一震,像跳出火坑一样从姬凌生怀里逃开,立刻闪到床边站定,脸上一片火烧云,羞赧难当。
姬凌生笑开了花,朝老爷子使使眼色,姬长峰也心照不宣地笑笑。打完招呼,他顺便对着后面进来的柳若兮微笑示意,姬长峰含笑点头,坐在床沿,关切问道:“凌生,感觉如何?”
姬凌生豪爽笑道:“几个跳梁小丑何能伤我!”
姬长峰老怀大慰,夸赞笑道:“打不死就是我姬家好儿郎!”,雪玉眉头一皱,显然对着爷孙俩的默契言辞不以为然
姬长峰扭头瞥向雪玉,缅怀笑道:“贤侄女,上次见面,你不过七八岁大,没想到多年不见都出落得这么大姑娘了。”
雪玉轻点螓首,回道:“姬爷爷,您记得晚辈,晚辈可记不住你呢。但您在皇城对我暗中照顾,这我是知道的,雪玉在这先行谢过了。”
姬长峰微笑着说不用,太见外,他唤雪玉作侄女,对方反而划清了辈分,其中的小心思,姬长峰活这么多年哪里不懂,不过没去点破,只是笑而不语。雪玉看见那和姬凌生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笑容,仿佛听到了老人的心声,不由羞怒。
既然姬凌生醒了,她一个姑娘家不便在姬家逗留,于是向姬长峰告退,走时一步三回头,若是换身黑衣,就和见了美色走不动路的黑风更相似了。姬凌生无奈点头,雪玉这才放心离去,出门前不忘狠狠剐了柳若兮一眼。
柳若兮目不斜视,假装没有看到。
等那位准孙媳妇走了后,姬长峰得意笑道:“好小子,你可让我在一位故人面前长脸了。”,姬凌生不明所以,只当是自己力战七人的消息传回思岳,让老爷子好生夸耀了一把。
姬长峰严肃起来,眉心很重,语气很重,“现在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要先听哪个?”
姬凌生随意道:“先说坏的吧,做事先苦后甜,做人先哭后乐”。
老人神情嫌恶,纳闷这小子哪儿听来的糊涂道理,听来怪矫情,起一身疙瘩,不过还是认真道:“那便先听坏的,这两日府里的灵药我全翻了出来,可你伤势不轻,估摸着还得静养半月,这些日子你可没法出去胡闹了。”
姬凌生翻翻白眼,是您老人家在胡闹吧,打断老爷子的幸灾乐祸,没好气道:“那好消息呢?”
姬长峰忽然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犹疑道:“你黄道二星了。”
姬凌生敷衍一声,随即又惊咦一声,定定地盯着姬长峰,直到老人点头,姬凌生才确定自己没听错,一脸不可置信,黄道一星练得有些年头以至于习以为常,咋冷不丁二星了?
他一时缓不过劲,摆出一副傻样,柳若兮不明白他咋咋呼呼的在干什么。
姬长峰等他魂魄回体,又仔细问道:“你和贼人打斗的时候有无异常之处?”
姬凌生慢慢拆解当时的一招一式,记不清细枝末节,只得不确定道:“难不保是我修为低了,没觉得异常,倒是有一点,左手中刀之后,非但不痛,反而发热发烫,跟没事儿一般。”
姬长峰迟疑了下,猜想道:“古人修行遇瓶颈时有破而后立的法子,你这还没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程度,不过相差不多,多多少少引出了点自身潜力,不然灵气不会自发而动。”,姬凌生苦笑,一道灵根有何潜力?同时茫然,自己先天无灵,亦不能感灵,哪来的灵气?
一晃眼看见白月手里的碎碗,姬凌生恍然大悟,看来这些年喝的灵药好像没白浪费,想到这便释然了。姬凌生明知故问道:“是不是左臂?”
姬长峰点头,皱眉果决说道:“你左臂的确开了黄道,不过非要如此才能加以修行的话,那还是别开了!”
姬凌生自然明白,这种用命去换的修炼机会太冒险,光是黄道就有十三道关隘,后面的境界又怎么办?难不保下次还有命剩下,不切实际的想法让老爷子强行给拍散,他也不气馁,犯不着跟自己小命过不去。
拍了拍孙子肩膀,姬长峰叹了口气,闲聊了几句,然后抽身离去,把房间留给了三个年轻人。柳若兮一直没吭声,不过本就是极为惹眼的存在,光是站在那就是一道风景,兴许是姬凌生一身素白,气势惨烈,柳若兮气消了不少,意外地赏了个笑脸。
白月想起正事,对姬凌生说道:“少爷,你等会,我再去给你盛份鸡汤过来!”,说完就急匆匆走了,姬凌生喊都喊不住。
柳若兮盯着他苍白面孔,打趣道:“怎么没了前日的威风?”
无力反驳的姬凌生摇摇头,好奇问道:“你们修士打架是怎样的?该不会也是这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柳若兮觉得这问题挺有意思,抬手拢起发丝,斟酌道:“哪有这么鲁莽的,大多是点到为止的交手,仅仅比拼神通道法即可,如果是生死相向的话,动辄摧山辟岳,毁去阁楼无数也未尝不可。”
抬手撼昆仑,扣指断长生,和说书的讲得挺像,倒是自己打得有点小家子气了,姬凌生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柳若兮也不知他在想甚,只是微笑而立,景色迷人。
见到姬凌生陶醉其中,柳若兮又摇摇头,“当时你如果放机灵点,不说如何求我,就是和贼寇商榷时放低身份多使些手段,多静下心好好想一想,可能又是另一番局面。”
姬凌生笑问道:“姑娘这是说本公子年轻气盛了?”,柳若兮点头。
姬凌生无力和她多说,舔舔嘴唇,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柳若兮淡然道:“等我朋友回来就走。”,姬凌生不再追问,躺在床上舒了口气,没闲情去看那个国色天香,柳若兮略微知晓了他的秉性,不再说话。
外面脚步声响起,姬凌生私以为是白月,没想到门口现出一人,却是姬玄。他走进屋,柳若兮楞了一下,随即对这面如冠玉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微微施礼,姬玄点头,瞥向姬凌生,后者笑吟吟地点个头。只见那万年不化的冷脸露出一丝笑容,慢慢褪去后,父子对视一眼,他又匆匆去了。
姬玄走后,柳若兮猝然问道:“你可知令尊是什么修为?”
姬凌生闭着眼随意答道:“玄宫呗。”。
柳若兮轻咦一声,低头思索起来,最后化作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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