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凌生对公主没了兴致,皇宫就懒得去了,皇宫那边没有动静,看来小公主在其中斡旋不少,不然怠慢天之娇女一事怪罪下来,就算是几朝功臣的姬家嫡孙,众口铄金之下也得拿出个说法。姬凌生对于其中因果未做深究,只觉遭人婉拒还死缠烂打上去,面子多少挂不住,见皇帝老儿当日模样,估摸着对这门婚事不大情愿,此事告吹反而趁他心意,应该没什么怒气撒在自己身上。
恰巧姬凌生从中脱身,落了个清闲,没什么熬鹰斗犬的高雅玩乐,只是纯粹的无所事事。如寻常一样,姬凌生躺在掉漆的香樟木板床上,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悬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昨日姬长峰一现即散的灵压让他惊颤之余不免生出了几分艳羡,胸中那团火苗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不过片刻后又重新沉寂。
并没有紫气东来,亦或是柳暗花明,姬凌生无奈甩手,双手枕住脑袋,嘴里开始碎碎念,是他幼时一心执于修炼,收罗了不少真真假假的道家典籍,刨去糟粕后的几页真言。日月绕周天而行,隔昼夜,划春夏秋冬,缚走成圆,谓之黄道,人力亦如此,十三黄道八玄门,五重地境天玄变,乃至与天地同命,日月同行,修至无量。大意是指修炼的四重境界,天地玄黄,黄道境说白了就是循序渐进的筑基炼体之举,将十三个穴位打通,任灵气流动,头、胸、小腹、双手、双肩、双臂、双脚、双腿,这十三个都是指大概位置,说是十三黄道,其实没有先后之分,只要能将灵气充盈全身就算黄道圆满。
黄道十三星算是褪去凡胎肉体的第一步,这一阶段的修士不会强上常人多少,聚来的灵气难以化为己用,至多强身健体的效用,所以那些资质平平,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一头栽倒的小小修士们,终其一生卡在黄道境里,注定只能混迹在军伍里带头陷阵,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也有不在少数的稀罕例子,生下来就浑身剔透,灵气缭绕,一步便入玄宫境,这类人如若不半路夭折,多大有作为,或自立一方,门庭攒攒,或受人供奉,意气扬扬,可修炼上被人诟病多年的姬凌生显然不在此列。
灵根,有根则灵,无根则凡,这道凡人与修士的鸿沟,可以说是一竿子打死大部分人了,凡人没有灵根,所以无法修炼,修炼者的灵根分一到九道不等,大多数修炼者灵根都在四道以上。
因为灵根少于四道便说明资质极差,难以感应天地灵气,在修炼的路途上必然艰辛难行,连熬过黄道境都是难题,更别说玄宫八门,以及后面的地秘五极,天玄之变了,所以资质低下的修炼者们不会受人仰慕,大多沦为笑柄没入寻常也不足为奇。
令人唏嘘的是姬凌生正在其中,一道灵根,可以说是绝世罕见了,连社稷坛那位俗事如清风过耳的大祭酒都惊叹一声千年不遇,姬凌生对此无可奈何,对那个整日来家中讨酒喝的老人终究发不起怒来。
格外诡谲的是姬凌生第一个黄道开在了脑子里,刚得知此事时,姬凌生为此在书房中捧着只认得一半字的道德文章不吃不喝读了半宿,未发现自己有过目不忘或一目十行的本领,后来被告以实情,姬凌生自知难以修行,荒唐度日,黄道第一星花开何处的事就抛之脑后了。
当日的求亲没有大张旗鼓的造势,知情人少之又少一旦告吹等同于石沉大海,多少有些流言蜚语,不过姬公子满不在乎,有迹可循的捧杀辱骂他还能以牙还牙,无根可查的背后中伤却毫无办法,嘴不长在自己身上,由得他们说去,无外乎耳边多几只恼人蝇虫。皇宫不用去了,姬凌生放荡性子像是收敛了不少,不再与商正去烟花之地厮混,只在姬府与雪玉阁来往。姬凌生难得安分守己,姬长峰心里有数,没有多问,神出鬼没的姬玄倒是颇感意外,最开心的就要属白丫头了。
白月这两年厨艺愈加精湛,烧得一手好菜,姬凌生拿筷子前总不忘吟几个不知在哪听来的小章,听着他怪腔怪调的诗文,白月能乐上半天。姬凌生不出去胡混,白月自然喜出望外,抛开去雪玉阁的时候,少女俨然成了姬凌生的小跟屁虫,走哪跟哪。
姬凌生猜不透少女的心思,就跟笔官文士们藏头露尾的七言一般难懂,最令姬凌生挠心的是,每当遇上少女几欲脱口而出的绵绵情意,他纵使能一时装楞充傻糊弄过去,却无法做到坐视不管,即便是白月大概永远不会说出口,他仍怕少女哪一天突然有了胆量,而他没有。
在姬家其他人看来,这对如病与药方的少爷丫鬟根本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姬长峰总惦记着自己那未出世的曾孙应该取什么名字,赟字如何,又或者叫凌生的旧名,姬锦宁,对此问询姬玄总是微笑致意,他不担心白月会嫁与他人,只怕姬凌生开窍太晚,年事已高深居大院的月蓉看着两人长大,心里盼着两人能在自己死前开花结果,私底下对白月操心不少,支了不少适得其反的花招,就连那个朴实本分到骨子里的马夫也盼望有朝一日能朝那个温柔俏皮的姑娘喊上一句少奶奶。
姬凌生不知旁人做何感想,只是偶尔凝视少女清丽到有限的脸颊,在不过几口人的大院里也并不出彩,姬玄俊逸如青年,姬凌生皮囊思岳少有,半个美人坯子的白月自然排不上号,可终究是看不腻的。比之阁楼佳人的青睐,姬凌生更乐意见到白月赏个笑脸,姬凌生为了给白月找个好夫家,可以说是把思岳城大小人物都物色了一遍,思来想去诸多不妥,更不敢去想象月儿出嫁的景象,没准就这样一辈子跟着自己,或许是件好事。
姬凌生在枯燥的打坐过后都会去雪玉阁,半个家已经快成了另一个家,经过那一夜之后,雪玉很难对他保持不咸不淡的态度,稍不小心就被占了便宜,每天与姬凌生的见面都是在斗智斗勇,姬凌生每次偷偷摸摸的手段都让雪玉只能见招拆招,以姬凌生的霸道性子干脆也不变着戏法耍花招,只想着如何吃干抹净,和霸王硬上弓相去不远。
相比姬凌生的暗爽痛快,雪玉则苦恼多了,一边被姬凌生抱在怀里就浑身乏力,那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让她有些沉醉,生不起反抗的力气,一边却怕被姬凌生看做是个轻佻的女子,竭力保持矜持,偏偏心中又觉得被轻薄得心生欢愉,不由暗骂自己下贱,看见姬凌生望见自己发呆,心下满是得意欢喜,琢磨着是否要换个更撩人的姿势,又觉得不够淑贞,可谓是伤透了脑筋。
狐狸精到底还是让小毛贼坏了道行。
······
某日,天色已晚,姬凌生从雪玉阁中离开,回到姬府,白月还是站在门旁等着他,姬凌生走到白月身前,皱着眉说道:“晚上就不用等我了,万一着凉怎么办?我这么大人能出什么事?”
身着单薄像要被风刮走的白月轻轻眨眼,笑意盎然的眸子透着狡黠道:“少爷,谁说我是等你?家里来客人了,姬爷爷让我你回来后知会你一声。”
姬凌生摸摸鼻子,敢情不是等我,自作多情了,面色窘迫的姬凌生干咳一声,问道:“是谁啊,老爷子接待还不够?让少爷我出马治他个服服帖帖,以后看姬字就得磕他一百个头,不磕完都不敢起身。”
白月听见姬凌生说大话,都是温柔笑容,又想起客人,对俗世性情寡淡的她出现了一种极罕见的憧憬神色,“是个极好看的姐姐,明明跟我差不多大,要是我也这么好看的话······”,姬凌生看着白月心生向往的样子,好笑又疑惑,乖乖,歆慕本公子到了上门求亲的份上?
幸而少女听不见姬凌生心声,不然这个笑脸恐怕就挂不住了,只听见姬凌生仿佛有了自知之明,自语道:“连月儿都这么说,相貌应该不俗,来这又是作甚?应该是找爷爷的吧。”姬凌生觉得应是这样,又奇怪爷爷为何叫自己前去?招待客人?没这可能,这些年来姬府的客人寥寥无几是和姬凌生的无礼是有关系的,除了那个上门讨酒的祭酒老头,那些个姬长峰昔日的旧部上门来,看见姬凌生都恨不得剮他一身肉下来,姬凌生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但好歹没直接撵人,又或者门都不让进,例如铩羽而归的唐大学士。
姬凌生走去大殿准备一探究竟,刚靠近大殿,便听见一个女子声音传出,虽听不清楚但这声音肯定是极为动听的,而且让姬凌生有一种熟悉感。这种困惑让他加快脚步,姬凌生进去一看。
姬长峰正坐在高堂之上,殿内两旁摆放着桌椅,而此刻两排略显寂寥的桌椅只入座了一人,显然这人便是白月口中的客人了,刚刚听到的声音也是她。
姬长峰见姬凌生进来,含笑示意,这位客人听见脚步也转过头来,对来人是姬凌生毫不意外,应该早就知晓。
正准备在门边坐下的姬凌生嘴唇微张,双眼睁大,呆呆立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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