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四章 皆大欢喜

  顾白衣显然对这段往事也颇为唏嘘,轻叹道:“圣人给了麝月公主一段婚姻,却又亲自斩断了这门婚姻。圣人虽然是九五之尊,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躯,爱女落得这样的境地,她自然觉得对麝月公主有所亏欠。麝月公主回宫之后,数年之内没有任何讯息流传在外,谁也不知道那几年发生了什么,但三年杳无音讯过后,圣人忽然将内库交到了麝月公主的手中。”

  秦逍知晓皇家内库确实是掌握在麝月公主的手中,不过麝月公主接手内库不过二十来岁,作为皇家重要的经济来源,圣人能在麝月如此年纪将内库交给她,固然是因为对麝月公主的信任,却也证明圣人对麝月公主能力的认可。

  “内库如今最大的收益其实是来自杭州林氏。”顾白衣神色平和,但天下之事却似乎都在他的腹中,缓缓道:“天下第一钱庄,便是杭州林氏拥有的宝丰隆。杭州林氏在武宗皇帝时候开始发迹,成为第一官商,但利用宝丰隆汇通天下,却花了足足三代人的努力,到这一代林家家主林宗石手上,宝丰隆才真正做到了汇通天下。”

  宝丰隆天下闻名,杭州林氏和麝月公主私下的关系,秦逍从韩雨农口中也是略有所闻。

  “这世上握着银子的人,永远抵不过握着官印的人。”顾白衣浅浅一笑:“杭州林氏几代人的努力做成汇通天下,可是朝廷只要一道旨意,他们几代人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所以对林氏来说,要让宝丰隆稳若泰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杭州林氏的利益与皇家的利益绑在一起。不过麝月公主掌理内库之前,杭州林氏最大的靠山其实是成国公赵家,成国公当年亲赴江南筹募粮草之时,林氏就出力不少。”

  赵家出自江南,杭州林氏亦是属于江南财阀,这两家的关系自然不差。

  “赵家倒台,但江南商绅却倒不了。”顾白衣缓缓道:“只不过朝中没有了赵氏一族的庇护,江南商绅自然需要找到新的靠山。宝丰隆在此之前一直受赵家的庇护,林家其实因为赵家的缘故,虽然想着与皇家靠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当时赵家看起来地位稳固,还与皇家有姻亲关系,林家如果撇开赵家直接与皇家捆绑,且不说皇家是否接受,赵家必然视林家为敌,真要那样,林家在江南也是混不下去的。”

  秦逍微微颔首,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非同小可,若不是顾白衣说起来,自己对这中间的是非还真是一无所知。

  顾白衣显然是希望秦逍对朝局有更清楚的认识,十分耐心道:“赵家垮台,对江南商绅来说是一场打击,但对杭州林家来说,却恰恰是天赐良机。他们在成国公一案之后不久,就开始找寻关系与皇家接触,而这时候麝月公主刚好接管了内库。麝月公主刚接手内库的时候,没有杭州林氏的来源,内库自然是捉襟见肘,所以青衣堂也就出现。”

  “青衣堂是麝月公主牟利的工具?”秦逍此时已然明白过来。

  顾白衣淡淡一笑,道:“青衣堂一开始收拢京都的地痞无赖等一帮地头蛇,这些人的力量很快就在京都蔓延,从各大商铺收取所谓的平安银,此外京都城内三条水道也被青衣堂控制,来往船只都要缴付河道银,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想不到青衣堂背后会是麝月公主,而情义堂在京都大肆敛财,这些银子却又缴入了内库之中。”

  秦逍冷笑道:“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有办法。”语气之中满是不屑。

  “青衣堂是内库敛财的工具,一开始官府不知背后的真相,还曾打压青衣堂,但那些与青衣堂为敌的官员很快就尝到了厉害,要么被外调,要么被罢官免职,如此一来,人们都知道青衣堂碰不得,也猜到青衣堂背后必有靠山。”顾白衣轻叹道:“只是谁能想到麝月公主会是青衣堂的靠山,又怎能想到青衣堂搜刮的银钱,都流入了内库之中。”

  “这是京都一颗毒瘤。”秦逍冷笑道:“它本就不该存在。”

  “但麝月公主这样做,也算是解了内库的燃眉之急。”顾白衣平静道:“圣人登基后,虽然从宫里放出了许多宫人,但依然是一大帮子人要吃饭穿衣,而这些开支,都是从内库支出,说的难听一些,宫里包括圣人在内,上上下下吃饭穿衣都是指望着麝月公主,内库无银,宫里就要出问题。赵家倒台后,国相接手了户部事务,但凭心而论,国相的理财能力自然不能与成国公相提并论,而且他要处理的政务诸多,并不能将精力全都放在户部,所以国库始终不能充实,维持帝国的运转已经勉强,内库要从户部抽调银子却是难上加难。”

  秦逍心中明朗起来:“国相控制户部,就控制了国库,而长公主控有内库,他们之间水火不容,国相自然不可能让国库的银子流入内库。”

  “而且你莫忘记,麝月公主还兼着北院院使的差事。”顾白衣淡淡笑道:“北院的存在,削弱了户部的财权,没有北院的调令,户部可是无法调动国库的银子。”

  “如此一来,双方的争斗就更是激烈了。”秦逍叹道。

  顾白衣道:“这些年内库一直在和户部争夺税银权,国相咬死不放,国相虽然拥有收取天下赋税的权力,但江南财阀却是与麝月公主一条心。江南赵氏倒台后,杭州林氏成为了江南财阀之首,而杭州林氏与内库捆绑在一起,所以麝月公主控制的江南,国相想要涉足进去那是难如登天。”

  “麝月公主曾经下嫁给赵家,在江南财阀心中,麝月公主是赵家的儿媳,他们向麝月公主靠拢,以麝月公主为靠山,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秦逍神情冷峻,寻思着麝月和国相的争斗还真是从京都蔓延到天下。

  “青衣堂为麝月公主敛财,国相当然不会视若无睹。”顾白衣摇摇头,轻声道:“所以太平会也就应运而生。”

  秦逍其实隐隐猜到几分,听顾白衣这样说,心中才肯定,道:“所以太平会背后的靠山,是国相府。”心想自己独闯青衣堂,杀蒋千行重创青衣堂,受益最大的当然就是太平会,自己不知不觉中,却是帮了国相一个大忙。

  “太平会的出现,就是为了抗衡青衣堂。”顾白衣道:“贵人打架,百姓遭殃。这两拨人在京都你争我夺,京都一百零八坊,大部分都卷入其中,虽然百姓都不知道这两股力量背后的靠山是谁,但朝中那些达官贵人心里却清楚,所以这两大帮会在京都争斗,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两大帮会也都清楚,只要不威胁到京都的安全,凡事适可而止,宫里也不会多管。”

  秦逍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在天子脚下,两大市井帮会荼毒百姓,无论宫里还是朝中都是置若罔闻,任由这两大帮会存在多年,归根到底,这不但是因为内库获利,而且并非是两大帮会之间的争斗,不过是两位贵人在京都的一场游戏而已。

  “我先前说过,你杀死蒋千行,虽然会让麝月公主不快,但这件案子青衣堂应该不会纠缠下去。”顾白衣看着秦逍道:“你今次入宫,虽然我不知道圣人为何会如此,但既然受到圣人的召见,圣人对你自然会有所安排。麝月公主应该清楚圣人召你入宫的意图,所以顾忌圣人的态度,她也不会真的让青衣堂一直找你麻烦。”

  秦逍对顾白衣的判断素来钦佩,心下却是想着,青衣堂就算不找自己麻烦,如果有机会,自己却不能饶过青衣堂,想到什么,问道:“顾大哥,既然青衣堂是麝月公主的势力,那位淮阳侯夏侯杰怎会与青衣堂走近?”

  “夏侯杰才干平庸,据我所知,这位淮阳侯并不受国相喜爱。”顾白衣道:“姐姐告诉我说夏侯杰在青衣堂出现,我便猜到军械案背后必有他的影子。不过以夏侯杰的头脑,要拉拢三司主事官策划军械案,他还真的做不到,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背后为夏侯杰指点江山的应该就是麝月公主了。夏侯杰与麝月是表亲,他又是圣人的侄子,能够经常入宫,在宫中经常与麝月公主相见自然不难.....!”说到此处,嘴角泛起玩味的笑意:“以麝月公主的手段,利用夏侯杰这样的人给国相弄点麻烦出来,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白衣这样一点拨,秦逍顿时也就明白过来。

  这起军械案,韩昼等人固然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淮阳小侯爷又何尝不是被麝月玩弄于鼓掌中的工具?

  大理寺最终以韩昼等三名主事官的自尽作为结案,由这三人担起军械案的罪责,对卷入其中的夏侯家甚至是麝月公主,当然是最好的结果,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让本来震惊世人的军械案到此为止,朝廷的法度有了,脸面也有了,贵人们也没收到太大的伤害,自然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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