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气氛如冰窖一般。
隆安帝压着极怒的声音,道:“你是说,天家有人想要谋害朕,想要造反?!小星晦暗?你是想说,朕的皇子想害朕?”
南文德头上大滴的汗水滴落,颤声道:“皇上,臣并非此意。臣有几颗脑袋,敢离间天家骨肉?臣只是将星象说出,即便皇上斩了臣的脑袋,换一个钦天监监正,只要他不敢欺君,必还是这个说法。不过,此星象未必就主此意。也有可能,是天家有人,无意中,坏了龙脉气运,才引起天象警示……”
隆安帝不解道:“天家怎会有人坏龙脉?”
就算李曜和贾蔷有些过节,可连贾蔷自己都说了,不过是公事,毫无私仇。
他也将李曜圈起来读书,再无威胁。
除此之外,他的其他四个皇儿都是恭顺纯孝之人,也都在他的注视下,谁能危害社稷?
除了他们,天家还有谁?
念头往九华宫处一转,隆安帝又收了回来,断不会如此。
忽地,隆安帝问道:“宗室之中,可在此列?”
南文德艰难点头道:“看星象远近,近支宗室,当也在属列之中。”
此言一出,隆安帝心中就有数了,他大概猜到了何人……
面色阴沉下来,隆安帝对南文德道:“今日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南文德忙保证道:“皇上放心,钦天监皆是世传之官,祖训教诲,绝无多嘴之人。”
钦天监内多是世袭的官,犯口舌的,也传不下来……
隆安帝点了点头后,南文德告退离去。
出了养心殿,风一吹,老头就觉得一阵头晕发寒。
伴君如伴虎,再没比他们这一行更危险的行当了……
等南文德摇了摇头,步履有些艰难的离开后,隆安帝的面色没有丝毫好转。
那一位,有太上皇元孙之名。
且说起来,当年他在潜邸时,还追随过其父……
无论如何,都不好轻动此人。
更何况,那位还是宗室诸皇子皇孙中,少有的几个可随意进出九华宫之人。
隆安帝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过了半晌,方问道:“那边近来可有甚么动静?”
戴权自然明白隆安帝说的何人,他摇头道:“并无,不过,今儿倒有一桩奇事……”
隆安帝“嗯”了声后,戴权道:“今儿是宁国府一等侯贾蔷办大宴庆贺封爵之喜的日子……”
提及此事隆安帝都觉得有些窝火,这一等侯原本是用来追封用的,以安林如海之心。
谁能想到,这厮居然活蹦乱跳的出来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连九华宫那边都点头了,他还能说甚么,只能咬牙认了。
“主子爷,今儿头一个去贾家的,居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赵大人,他携赵家东盛号东家赵东林和其子,翰林院庶吉士赵博弘齐至……”
这话一出,隆安帝眉头瞬间紧皱,抬头道:“赵家,和贾家甚么时候勾连上的?朕怎么连丁点印象都没有?”
这种感觉,让隆安帝极为厌恶。
戴权忙赔笑道:“原给主子说过,赵家那个赵东林联合贾珍,想夺了宁侯贾蔷的方子,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来乖乖的打发了独子赵博安去扬州送去银子。也不知怎地,那赵博安居然入了宁侯的眼,让他帮着执掌新立布号德林号,为期五年时间。这等同将赵家嫡子扣下当了掌柜的,奴仆一般的存在。奴婢原以为赵家会撕破面皮,没想到忍了下来。但一直也未见两家来往走动,不想今日,赵大人会携全家上门。对了,昨儿个,赵大人去了布政坊荆府……”
隆安帝闻言,脑中思绪纷杂,他极力的在捋清楚这里面的关联,可如今得闻的消息实在不足,一时间难理出头绪来。
就听戴权又轻声道:“主子爷,第二个去贾家的,便是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冯紫英,倒是去过那边几回……”
神武将军冯唐,是极得太上皇信任的武将,执掌皇城东门。
而冯紫英,却与宁王府里的那位,相交莫逆。
赵东山和冯紫英二人,一前一后去了贾家,这让隆安帝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他还记得,先前就有奏报,吏部尚书张骥,去了布政坊林府……
他不是信不过林如海,只是,如果这几方势力勾连起来,那,还真能动摇社稷之本哪!
……
宁国府后宅。
贾母一边不断与诸家诰命说笑,一边心中暗自纳罕。
今日前来的诰命,多的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原本贾家和北静王府、南安王府走的更近些,尤其是南安王府,内眷来往多一些。
和东平王府、西宁王府,祖上倒是极亲近,可到了元平世祖朝,就走的有些远了。
红白喜事时,前面爷们儿倒是有些走动,内眷来往的却很少。
不料,今日东平郡王太妃、西宁郡王太妃和南安郡王太妃居然齐至!
北静王太妃虽身子不适未至,但北静王妃却亲自到了。
四大王府,唯北静王当年功劳最盛,且元平朝、景初朝两代,北静王府都曾立过殊勋。
所以尽管这一代北静王府虽父祖皆亡,但子孙仍袭王爵,只是父祖辈耗尽了王府底蕴,这一代北静王虽有王爵,到底还是远离了朝廷权力核心……
不过,历朝历代,异姓王能得如此结局者,唯本朝耳!
就凭一个世享富贵的北静王府,谁也不能说大燕李氏薄待功臣。
三大郡王太妃,一个郡王妃,再加上数名国公太夫人,还有侯府太夫人、伯夫人,以及诸一品、二品、三品的将军夫人……
总之,满堂珠翠,金银宝玉耀眼夺目,富贵尊荣之气极盛。
王夫人区区一个五品宜人,若非是贵妃亲母,本是没资格与一众贵妇同席而坐,闲谈细语的。
凤姐儿虽仍不掩爽利泼辣之气,但当着这么多贵妇,她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小喽啰,也收敛了许多。
南安太妃对贾母笑道:“府上儿孙封侯,是大喜之事。我等早就等着太夫人这一遭东道了,只是左等右等也没信儿。原以为是太夫人变小气了,舍不得这一顿东道,没想到终究还是等到了。”
一众妇人纷纷大笑起来,贾母也笑,她无奈道:“到底是东府封爵,我虽早就催着操持,可那重孙年岁虽不高,可在天子跟前却有缘法,屡得差遣,一天到晚就没个得闲的功夫。也就是这两天才终于松了口气,我这才赶紧催促着办了!我告诉他,你再不办,仔细我连你的婚宴一起操办了!”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北静王妃虽年轻,但北静王府至今仍封王爵,所以地位反倒超然些,坐在贾母另一侧,笑道:“前儿我才见过恪和郡王妃,听她说,宫里皇后娘娘极喜爱宁侯,还特意将娘家嫡亲的侄孙女儿许给他,这样的喜事,到底甚么时候操办?”
贾母闻言,脸色微微有些不大自在,看来这年轻人到底是不靠谱,信儿都没听清楚就来张口……
东平王太妃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事啊,皇后之德,朝野皆知,素为天下妇人之表率,我等做臣子臣妇的,就没不敬仰钦佩的。我听说,皇后娘家侄女儿最类皇后娘娘,不仅模样极好,品性也是极出挑的。在宫里,连太上皇、皇太后都十分喜爱。贾家能得此妇,便是比封侯都更值得喜庆!”
西宁王太妃笑道:“贾家好大的运道,先是大姑娘在宫里封了贵妃,子孙封侯,如今还要娶皇后侄女儿进门。这开国功臣一脉的福运,都汇到贾家喽!”
南安王太妃笑道:“你羡慕也没用,谁让咱们没这样好的孙子孙女儿?太夫人教诲儿女子孙,向来出挑!”
西宁王太妃闻言就有些不高兴了,似笑非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贾家的少年侯爷原是定的太夫人的亲外孙女儿?如今怎么变成皇后亲侄女儿了?”
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自然不会多话,只在心中暗骂西宁王府的老虔婆在作死。
不知内情的更在皱眉,西宁王太妃这是祝贺来了,还是砸场子来了?
不过知道内情的毕竟是极少数,一来时日短,也只是左近之事。二来皇后素来不准宗室和诸臣诰命前往尹家,所以知道尹家事的人,实在少数。
便是知道了,因念皇后之德,也畏皇后之威,所以少有人在背后嚼舌头。
毕竟一旦传进皇后耳中,不是闹着顽的。
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外男们只道尹皇后贤德可比古之贤后。
女人们才知道,能做到这一步的女人,到底有多精明……
当初若非元春亲笔书信而来,连贾母也不知道,尹家那位姑娘竟是口不能言的哑女。
贾母看着西宁王太妃,淡淡笑道:“哪里变过,我和我那姑爷已经说定了,再等二年,便办了喜事,到时候,太妃还要给份体面来吃喜酒才是。”
西宁王太妃自知大嘴巴惹人嫌,正后悔,却不想听到这样一句,众人登时大惊。
若是和林家女成亲,那皇后嫡亲侄女儿又该怎么办?
就听贾母淡淡笑道:“也是皇恩浩荡,皇后娘娘实在中意我家那孽障,也不知他怎么就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所以,得知蔷哥儿以贾家东府三房承爵,还要兼祧大房可另娶一妻后,就说中了此事。不止皇后娘娘,前儿我特意带蔷哥儿去了尹家一回,尹家太夫人那样明理的人,也对蔷哥儿赞不绝口,喜爱的甚么似的。
也不怕你们再讨我一顿大席,我再告诉你们个好信儿,宫里太上皇、皇太后知道此事后,也极为欢喜,太上皇还下了旨,封尹家姑娘为长乐郡主……”
此言未说完,果然又激起了诸多诰命的“同仇敌忾”,纷纷向贾母讨喜酒吃。
而原先心里还存着深深嫉意的人,这会儿连嫉妒的心都淡了。
果真走一点运,那嫉妒的人会有。
走许多运,嫉妒的人也就增多了。
可走运走到没天理的地步,那大部分人连嫉妒的心都难生了。
因为她们自知,就算不是贾家走运,她们自忖也没这样的福运……
与其嫉妒,不如去交好!
眼见着,贾家至少又有百年的富贵,这样的人家,去得罪还是去交好,还用选择吗?
不过,也有不少人,心里为林家女感到同情。
有这样一个根脚硬的可以捅破天的兼祧妻,这个侯夫人即便坐得稳,怕是要难熬了……
正当满堂欢笑时,忽见绘金急急进来,与凤姐儿耳语几句后,凤姐儿闻言面色一变,忙到跟前,对贾母道:“老太太,恪和郡王护着尹家太夫人还有恪和郡王妃来了,蔷儿传话进来,你看……”
贾母闻言面色一变,忙道:“这要亲自去迎,先前去尹家,太夫人携五位王妃相迎,今日怎好怠慢?”
其她人则道:“便是我们也该一起去迎迎!”
尹家太夫人按品级不必她们去迎,但恪和郡王妃还是皇子妃,品级虽和几个王妃等级,但更贵重些。
当然,实际上,尹家太夫人才是她们真正亲迎的目标,那可是皇后亲母!
贾母不好相拦,便引着浩浩荡荡一屋子诰命,往二门前去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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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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