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潮1980
是,“张大勺”并不是什么知名饭庄酒楼的大厨。
这论起来,他不过是“北极熊”食堂的一个炊事员。
就这个身份,似乎距离名厨天上地下,很遥远。
可别忘了,这老爷子并不是一般的食堂大师傅。
那是在“北极熊”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小食堂,只为厂领导做饭的。
拿头份工资不说,甚至早已经过了退休的年龄了,“北极熊”也没说把他给辞了,反倒越发哄着他了。
别的不说,逢年过节发福利,这“张大勺”就和旁人不一样。
他居然是和厂领导一个水平的。
这事儿张士慧就是最有力的人证。
别忘了,“张大勺”是孤老头子一人儿啊,厂里发的东西,他根本吃不了。
所以这老爷子和宁卫民、张士慧熟了以后,每每就让张士慧去厂里代领,说算是抵了平日从店里拿的烟酒钱。
结果张士慧到了“北极熊”一看,这位张大厨和普通职工的待遇完全不一样。
是厂领导发什么,他发什么,领回来的东西不但多,而且还好。
甚至许多是轻工局内部互相调剂的东西,连友谊商店都没有。
就连行政科管发福利的人都对他客气极了。
明显以为他是“张大勺”的亲戚,不敢得罪啊。
李主任那头,宁卫民并真的没指望着什么。
道理很简单,李主任如果真有能耐解决他的工作,这事儿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光整版的猴票,就已经攒下了六百余张啊。
此外,还刻意给自己留下了五百块现金灵活机动。
这还不算国家为“匽侯乍镇尊”奖励的奖金呢。
那钱他直接孝敬师父了。
说白了吧,对掌握自己生活的主动权,他已经有了不小的资本。
这和过去他闲在家里,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这不,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市场上的空子可钻,那就是折腾热带鱼。
说起玩儿,京城人很有历史资本。
说起玩儿鱼,京城人也并不陌生。
花鸟虫鱼,那就是京城的“四大玩儿”啊。
实际上来讲,京城人从古至今就没断过这样的消遣,哪怕是特殊年月也一样。
只不过京城早年间一直玩的是金鱼。
像热带鱼这样的舶来品种,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才由南方进入京城的。
当时进入京城的主流的品种就是孔雀、神仙、红箭、红绿灯这些。
不但色彩斑斓,颜色好看。
关键是观赏方式和放在大水缸里养着,得从上往下看的传统金鱼太不一样了。
养这些热带鱼要用玻璃大方缸,里面还可以种水草,放假山。
很容易就能塑造成宛如海底世界的生态场景,趣味性是很强的。
所以自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花草,金鱼、鸟、鸽子这些活物,又开始主角在人们的生活中慢慢热起来,养热带鱼也开始越来越风靡。
像最近宁卫民就有所发现,热带鱼似乎比金鱼更为热销,隐隐有形成主流品种的趋势。
每天的早市上或是花鸟鱼虫市场,虽然卖金鱼的小贩居于大多数。
但买鱼的人,奔热带鱼来的却比买金鱼的要多。
偏偏是由于热带鱼刚刚热起来,掌握相关繁育技术的人还不多,市面上热带鱼供货量十分有限。
兹要有人卖,那肯定是一会儿就被人买光。
于是宁卫民就动了这个心思了,认为市场的潜力非常大,想靠繁育热带鱼捞几个钱。
要知道,可京城人一向有“趋热”和“从众”的心理,什么事儿都是一哄而起。
只要流行一起来,想按都按不住,无论男女老幼,无不踊跃参与。
而且眼下倒卖什么都算投机倒把,但唯独买卖点花鸟鱼虫是被允许的。
这时候的热带鱼价钱虽然并不贵,但假如出货量大,薄利多销,还是能有不小进项的。
更何况,技术这方面,他还真不算是外行,反倒有着先天优势。
敢情前世的时候,作为个收藏界的小老板,宁卫民也好养个银龙、地图、七星刀什么的。
一是图风水吉利,渴望水和鱼能给自己带来财运。
二也可以借跟有相同爱好的人接触,方便扩展生意和人脉。
尽管附庸风雅也是要代价的,刚开始入门的时候老死鱼,他没少糟践辛苦钱。
但后来他一趟趟的买鱼一点点跟人请教窍门,认识的高手一多,也就越玩越精了。
穿越之前,他都能成功给银龙人工配对儿繁育了。
以这样的技术,放在这个年头,人工繁育点普通品种的热带鱼,那还是难事儿吗?
心里萌生这个主意,宁卫民又经过一番仔细琢磨。
最后就把生财的品种定在“神仙鱼”上了。
此时,这种鱼就是专业级玩家养的鱼种,市面上价格最贵,一条能卖到两块钱。
繁育也最麻烦,因为这种鱼是着物繁殖,得用产板儿。
但这种鱼也有好处,进入成熟期后繁殖周期很频繁。
每次400-500粒卵,出鱼量也最大。
自然对宁卫民来说,是最划算的。
想好了就开始干了,由于市面上根本没有专业养鱼的设备。
宁卫民自己做了四个一尺半的鱼缸。
材料不过是用旧铁片砸成角铁状,再用铆钉组装成一个鱼缸的框架。
然后镶上玻璃,弄上腻子,自己刷漆。
花了也就二十块,虽然有些简陋,但却很实用。
然后他专门跑了全市最大的官园儿市场和陶然亭市场,配备了专门量水温的温度计。
又花高价十五块钱,弄回来三对儿精挑细选的神仙鱼,都已经进入了繁育期。
然后就开始了上午甲缸倒乙缸,中午乙缸倒丙缸,晚上丙缸倒甲缸,这样永远的无休止的倒腾。
为了保温,对几对鱼除了用电灯泡烤,就是用太阳晒。
而且热带鱼因为是洋种,不吃金鱼的鱼食专吃河里的活鱼虫。
这就使得宁卫民每天又恢复了早起的习惯,得奔早市去买鱼虫。
有时候买的单个小草虫,针尖一样在瓶子里蹿来蹿去,看着让人忙乱。
有时候买的是红色线虫,细而长,纠集成一疙瘩,在水里蠕动,肉麻之极。
而他这样的折腾,弄得家里跟水晶宫似的,自然也惹得邻居们人人侧目,倍感蹊跷。
就连有空就帮他折腾浴缸的边建功都不明白。
他干嘛要为几条鱼闹这么大阵仗,费这么大精力。
其他的人就更别说了。
像边大爷看了他鱼就直摇头。
“卫民,你这些鱼比中山公园养的那些大龙睛差远了,有什么可看的。嘿,我老花眼,压根儿分不出鼻子眼儿来。”
罗师傅对宁卫民的鱼也不怎么待见,接着话就说。
“什么玩艺儿也没咱们本土的好,金鱼养了几千年了,多少人的心血在里头。龙睛、望天、芙蓉、白珍珠、双炮,一个赛着一个的漂亮。这些算什么?还神仙?哪儿像神仙?”
宁卫民摇摇头,根本没法作答,他也懒得解释。
人的惯性思维和审美是很难改变的,他也不喜欢龙睛,草金鱼还凑合。
所以爱怎么想就由着他们怎么想呗。
反正人家也没说他“打鱼摸虾,耽误庄稼。年纪轻轻,玩物丧志”。
到时候只等一排卵,一挂板,小鱼起飞,他钱到手就得了呗。
他相当有把握在入冬前,每个月都能成功繁育出个一两千条。
哪怕一毛一条呢,也顶常人俩月工资了。
靠着这份儿钱,重要的猴票搜集工作,仍可如计划中一样顺利进行。
他的野望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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