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从不知多远地方,由一只不知死活的野狼忽然发出尖嚎的凄厉传来,而后又极快消隐,消隐中能感受到几丝狼狈,似乎咽喉在一瞬间被咬断。紧跟着便看到一只黑漆鸦妖从那边的山头上飞起。
好偌所有的震撼或无言或是别样沉浸下的思索都在这一刻中断,四座山上的四方列强同时回过神来。
……
四方强者不期而会,率先动手的,是人类的两方。
“好刀。”
不过率先开口的赞叹的,是魔鹏。
高大英俊,生着一张俊美至极点的人类皮囊的他,缓缓地鼓起掌来,身后那双蓝色的羽翼,也似乎因为赞叹而微扬,好偌人要腾飞而起。
巨罗灵巨大的身躯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不过其目光也缓缓转向了南山上的渺小人类,高高的视线越过诸山诸木,便是好偌笔直的俯视,独目中的沧桑夹杂着专属于它这独生异族所拥有的凝重与肃杀。
令群山的身形在此等威压之中没有半分改变,依然挺拔如枯松,手中散发出狂刀之意,甚至让这施加而来的威威目光气势反颓。
他的眉眼依然冷冷冰冰,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先前一刀中震惊而遐思的唐纸渐渐感觉,场间的空气变得越发凝重了,似乎气态的空气在受到冻结与压缩一般。
场间那不属于人类所有,奇怪而诡异,夹杂着对人性默然以及玩味的妖魔之气,以及人类修行者傲然,也越发凝重起来。
和他同样心情的月伊儿,在注意到他的神色之后,下意识地手轻轻握住了唐纸的手掌,柔弱无骨的小手虽然有些冰冷,但也属于她的这份温暖,传递到了唐纸的心头。
……
一片压抑的北山上,数位弟子将一刀便重伤炎行王尊扶到队伍后方,刚刚来临便受到如此重创,他们这一群人每一个人的心里压力都不禁陡增,额头上浮现颗颗密汗。
炎行王尊身上的软甲不单没有了火焰,甚至其上夜犀牛皮所制皮革上的光泽也随着那一刀被斩去了一般,显得宛如一张普通褶皱的红皮。
他脸色一片苍白,眼中有大怒也有难以遏制的茫然。他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在驱妖护法一道眼神示意之后,便将心中所有的怒火随着一颗深黄色散发着暗淡黄气的丹药吞下,开始盘膝打坐。
一股股带有赤日神韵的红色光晕,从他的身周泛出。
这种时候,良好的状态比什么都重要,他必须尽可能快地恢复尽量多的力量。
没有了王尊的力量,北山上所有人的心脏都感到了紧涩,巨大的压力,让他的身形似乎都低矮了些许。
“各位出现在这里,目的都无可争议,都为夜黑妖龙的龙源而来,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一番,就算是争,也拿出最好的方法争。”
那盘坐在山顶的驱妖护法双手落在了双膝上,抬起头遥遥望着另外三座山头说道。
他的声音却依然那么平静且淡定,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刀而在心理上受到什么影响。
他说的内容也一针见血,丝毫没有追究先前一刀而新结下的仇,直挑今夜争锋之关键。
尊神国教三大护法之一,地位不言而喻,外加炎天宗七师叔黄烛清没有表态,整件事情炎天宗众修行者便纷纷都没有表态,默默遵循了这个态度。
唐纸望向那位视野中只是个白点的老人,目光中满是钦佩,握紧的拳头也都松开了许多。有这样一个明事理的老人在,果然要省事很多。
是的,四方强者在这里,必须有个办法来分胜负,不然只会伤及村庄和无辜。
现在的局势下,作为非王朝的另外三方,想要带走龙源,那么现在就面对着两个严峻的问题,一个是人类的大军再过一定时间就将赶来,他们必须趁着这个空窗时间分出胜负。
还有一个是,拿到黑龙源之后,又怎么保证自己能从其他三方手中安然离开?
四方独立势力之间,必须有一个方法,来决出胜负。
而听着这位老人的声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唐纸不禁回想起来另一位护法——驱魔护法钟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画面都一划而过。
作为岳峰乡的百姓,作为王朝的子民,他的重心也在黑龙源花落谁家上。
“你又是谁?”
站在唐纸身后的云鹏年轻气盛,却并不认识驱妖护法,于是大吼出声。事实上绝大多数的鸟妖们也因为和平年代,两方冲突剧减,而并不知道他是谁。于是纷纷扬着硕大的头,望着北山。
“老夫,尊神国教驱妖护法。”护法视线落向遥远的西山,这才看到了云鹏,只是因为树林遮挡,加上过于茂密的妖气,所以他没有发现山上还有一位公主和巨星少年。
神妖不两立,尊神国教本来便是他们这些异族的死地,何况在其中主要负责对付妖族这一事务的驱妖护法?
面对神在这个世界所谓的使者,云鹏的目光倏地敌意浓浓。
“不知道你有什么高招?”巨罗灵的声音像是巨雷劈在了一个封闭的山洞之中,有瓮声之感,又有奔奔若雷霆之势。
驱妖护法微微低头,望着自己月光下的蓝袍,以及蓝袍上的那块圆形的凝满了神文以及日神赤公图的铜牌,道:“各位大能想必都不愿意多等。在此多呆,是在徒增危险,不愿意多陪我们耗,所以我们也都直接一些。问老夫高招,自然是没有高招,既然说是商议,那便是四方商议。”
炎天宗的修行者们都没注意到,他的铜牌忽地发生了一丝颤抖,像是被一锤震动,余音散尽后仍旧震颤的古钟。
“护法果然干脆。”魔鹏脸色一色悄然的僵硬之后,旋即一声冷笑,转头望向了南山与西山,“本帝自然没有意见,只是不知巨罗灵以及断地狂刀,意下如何。”
巨罗灵庞大但不笨重的身躯微微转了转,沉吟了片刻,缓缓颔首,“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令群山没有说话,不过那把锋利到令人感觉这片天地都宛如要被切开的大刀骤然归鞘,也算是作了回答。
刺人意识的刀意骤敛,唐纸脑海里的压力陡减一分。
四方强者的目光,都望向了黑龙。
牛顶山上依然静谧,只是比起刀斩之前要略显颓芜,静谧的月光照耀在龙尸上,与黑龙尸首交相衬托,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神秘之感。
巨罗灵舔了舔如炭漆黑的嘴角,隔得很远,可唐纸清楚地看到了他与漆黑的外表比起来,巨大肥长,又显得猩红无比的舌头。他怀疑若不是黑龙的体积实在太大,它又担心自己率先动手惹了三方动怒,否则它会在第一时间便吃掉这条黑龙,至少,吃下一截。
“所以,谁有什么主意吗?”魔鹏的翅膀刹那张开,一股庞大的妖魔之气直冲唐纸后背,让他身上的汗衫猛地贴紧了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凛冽的巨风,整座山顶沿畔的树木都哗啦啦的摇晃起来。
张开巨大翅膀,身后的磐石都显得不过如此。魔鹏挥动着翅膀,带动劲风一点点悬浮在了半空,俯望着三方。肩上的鬼猫鹰不断地在他肩膀上腾挪着位置,鬼魅的双眼不住地往三方打量。
“战一场便可,胜者带走黑龙。”一直缄默的令群山忽然开口,声音平淡,但是却又生出一道极为隐秘的冷风,将他的声音带往三山。一出刀便直接且霸气十足的令群山,一开口所说的话,也直接且霸气十足。
果然,这些事还是需要用武力来解决。
魔鹏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旋即笑道:“怎么个打法?”
“没错,我们有四方势力,如何个打法?”巨罗灵道。
令群山目光微微上抬,冰冷话音,一字一顿:“成王败寇,胜负之分,即生死之分,哪里还分方法?”
炎天宗的修行者纷纷蹙了蹙眉头,亡国之子,果然无畏生死,说话也都不留后路。
驱魔护法缓声道:“所以断地狂刀的意思是?”
令群山的双眸中浮现一道仿若实质的火焰,望着遥遥相对的北山,“我战炎天宗,魔鹏战巨罗灵,胜者之间再进行决战,如此。”
这是王朝里许多运动比赛的淘汰赛赛制。
再看向令群山以及他身上散发出能够隐隐感受到的杀意,顿时更是觉得此人恐怖。
果不其然,今日他来不单单是夺龙源,更是来报仇雪恨。亡国之仇,亡家之恨。
仇恨深长,自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彻底报去,然而积淀了这么多年,今夜他势必要拿回来一部分,所以才如此决绝,如此霸气嚣张。
魔鹏冷冷地笑了笑,俯看着南山的令群山,道:“如何保证输方没有故意保留实力,假装失败,而后作壁上观,等到其余势力战斗得鱼死网破之际,再伺机出手?”
炎天宗一众修行者以及其余两山强者都沉默下来,的确,这一点如何保证?既然无法保证,那么战斗便不存在真正意义的公平。
唐纸一时之间都没想到这一点,看着飞在空中有如天神的魔鹏,不禁感到一阵惊悚。这些老妖魔,果然都是有着毫不亚于人类智者的智慧?
令群山抬头看着魔鹏,冷冷道:“所以我们都不能留余力,为了防止有人留有余力,对决中耍赖,便需要直接分生死,分生死,便不不会有耍赖的机会。”
“你与我汉唐王朝有深仇大恨,他巨罗灵与魔鹏可没有,我们之间当然会生死以博,但如何保证他们不会联手耍阴谋诡计?”一直没有说话的黄烛清忽然开口道。
令群山抬头望着他,“你的意思是?”
黄烛清道:“我炎天宗战魔鹏,你战巨罗灵。我炎天宗有众弟子,魔鹏众妖魔,皆有帮手,如此对战也算公平。而你虽地阶地阶上品,巨罗灵只有地阶中品,但他有天生巨罗霸体,胜负难分。而且人战妖魔,也能互相不留余力。”
“果然还是你们这些王朝的狗人类老谋深算。”巨罗灵仰天大笑,笑声滚滚如雷,身下的巍山都在他大笑而微颤的身躯下颤抖。
“那便如此。”
“那便如此。”
余下双方异口同声。
魔鹏的目光中的蓝色光芒骤然浓郁,好偌翡翠,肩膀上的鬼猫鹰,其脖颈上的羽毛也如下蛋母鸡般耸立。
巨罗灵恐怖的气息开始暴涨,身下的山峰,开始滚落碎石。
令群山握上了背后才归鞘的刀。
黄烛清深吸口气,走到了之前炎行王尊所站的位置。而重伤的王尊,还在闭目调息,已经完全没有了作战的可能。
一场足够震撼整个王朝的战斗,一触即发,空气中都已经流淌出来了血的味道。
“能不能……不要打架?”唐纸几个深呼吸后,嘴角抽搐着,发出了一声明明很轻微,但是似乎因为这些强者先前对话时建立的气流通道,而远传四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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