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雪地江山

  今天乃是太子殿下的成人礼,普天同庆,许多民众都自发地载歌载舞,无数人都关注着太子的动向,这场本来就拥有极高关注度的盛典,也因为斗神族的少年的出现,而拥有了更为恐怖的热度。

  皇都镇安司、禁卫军、皇都军方、巡检司、中情处……各大部门都密切关注着这件事情,无数双充满了凝重和审视的目光聚集于此,三百米高的恢弘墙壁内外,也都加强了布防,皇城这座庞大的机器此刻已经拧紧了每一个组件,牵一发,而将动全身,要是有任何的危机出现,整个世界都将见识到这所庞大王朝的力量。

  斗神族的少年在擂台上披荆斩棘,闪电般的速度解决了两位今年的超级天才,同时,也将斗神族这个貌似已经很是久远,但似乎又和人类毫无间隔的一个名词回到了大家的面前。

  提到这个种族,就难免想起那位无敌的前任战神——渊江。

  如今的战神乃是手握千万斤重锤的大战神天默,而在天默之前便是因为叛乱而死去的这位斗神族战神。渊江为战神的时候,万族都要在这位战神之威下低头,和这个少年此刻在皇学院的战斗场一样,以无敌的姿态碾压了无数种族,为汉唐王朝和神界的立足,立下了汗马功劳。

  出自斗神族的渊江毫无疑问乃是斗神族的代表人物,也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即便有着叛乱之实,也因为叛乱走向了灭亡,渊江之名仍然人人深深纂刻在许多人们的心脏,所以当消失了千年的斗神族出现在了王朝的时候,渊江这个名字,也浮现了许多人的脑海。

  人们都开始追忆这位前任战神的生平之时,这个久远但永远也不会被尘封的名字,就这样随着消息,一路飘香了北方。

  皇都今日万里无云,暖阳光耀四野,而在王朝西北部,那魔界与人界的封印界门所在的烈魔炼狱更为北方的地带,是整个大陆最北部的区域,乃是终年不化的棠欢雪原。虽然有个欢乐的名字,但此地万年冰冻,冰雪终年不化,大雪几乎片刻不停,自然毫无人烟。

  这里是凡灵的禁区,也是神界的领土之一,守卫在这片雪原的乃是十二主神之一的极地神女——幽兰。

  时维十月,此地依然暴雪纷飞,雪白色的冰霜棠欢树在白衣大地上棵棵盛放,洁白色的花瓣迎着凛冽寒风飘摆,倔强地不肯落下,当一只雪白色的极地鸟从此地纵翅而过,这片棠欢树树林才洒落漫天的芬芳,雪白花瓣混着鹅绒大雪,在天空中尽情飞舞。

  这只翅羽洁净漂亮的极地鸟,长长的尾巴拖着白色的气浪,越过雪山峻岭,让天空中的飞雪盘旋在它身后,形成一道漂亮的涡流,漂亮的眸子其视线穿透风雪,飞向了十公里外,它所熟悉的那片湖泊。

  这面湖泊极为神奇,约莫百万顷,一半被冰封了湖面,另外一半,则春江水暖,鱼儿欢腾,甚至带着些温暖的水汽蒸腾而起,形成一片氤氲之色,还有道道彩虹桥悬挂在半空。

  在春水暖的那一面湖边上,有一棵格外精美的棠欢树,它和任何一棵棠欢树都不同,它树干晶莹剔透,花瓣姹紫嫣红,每一片花瓣都有色泽之间的差异,似乎把人世间的所有颜色都在一棵树上展现完毕。树高约三十米,庞大而静美的花瓣在风中招展,茂密的树冠顶着不间断散落白雪,形成一头的白发。一只树枝像是手臂一样落下,为树下一位穿着雪白色的衣裳,肌肤也白若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轻轻掸去肩膀上的一片雪绒。

  这位女子略显宽松的雪袍遮掩着完美无瑕的身躯,含香贝齿藏于樱唇之下,漫天飞雪之美都收于一双神眸之中,被这双眸子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似乎从灵魂到躯体都得到了洗礼。

  王朝人都说柳国师乃是王朝第一美人,但若是柳国师在此间,与这位女子相比,即便褪去那人神之间巨大的差距,单论相貌,所谓的第一美人也会跌落到尘埃里。

  这位美得不可方物,坐卧在此间,双目无神望着远空,仿佛在思念着什么的女子,便是受人朝拜,尤其是在冬季最受人们祭拜的十二主神之一的极地神女——幽兰。

  “斯人已逝,幽兰,冬天又快到了。”这棵棠欢树的树枝收回,将挽起来的那片雪花抬往上空,融入了风霜之中,树身内里发出了有些苍老迟缓的女声。

  幽兰雪白色的肌肤上浮现一抹笑意,头上佩戴的那朵冰蓝色的兰花也在这个笑容间变得更加灿烂,漫长的寿命和枯燥的神明生活似乎没有界限,再美的景象在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于她的眼中也都只剩下荒漠戈壁般的单调乏味。

  “又是十月了么?”她酥手落在膝盖上,已经活了漫长寿命的她,本质上却还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手挽住了膝盖,在其余诸神的眼中都是和这冰雪一样无情的神女,居然露出了几分可爱的姿态。“已经一晃眼又要一年了。”

  “可能你得学着忘记。”棠欢树沉吟了片刻,声音和这呼嚎的风雪一样的凄怆。

  幽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棠欢树沉声道:“不是说话了忘记么……他履行了约定,你为什么不呢?”

  幽兰前一刻还带着笑意的眸子中,有一滴晶莹闪烁,然后变成了冰霜,被凉风所卷走。

  “他不甘心,这么多年也都咽下了,决定是你和他一起做出的,为什么他都愿意了,你……却还是不愿意呢?”

  幽兰长长的睫毛颤动,她轻轻合上了双眸,几粒闪闪发光的结晶在睫毛前端颤动着,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而伤感:“哪里……”

  她话没有说话,但棠欢树知道,她想说的是,哪里有这么简单。

  的确没有那么简单,但是麻痹了这么多年,痛也痛了这么多年,在维持下去,除了更痛,还有什么意义呢?棠欢树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片片姹紫嫣红的花瓣像是一场春雨坠落,落在幽兰雪白身躯上,把她点缀得多了几分颜色。

  “这不是在折磨自己么,你需要忘记,要是天帝知道了……”棠欢树陷入了沉默,在长久的安静之后,又缓声道:“我怕你更痛。”

  幽兰没有回话,而这具神女之躯,却在因为撕心裂肺的痛苦而轻微的颤抖,断线般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不住地滚落,化为一片片蓝色的雪花,在空中纷飞,头上的这朵已经别了十六年的兰花,在风雪中轻轻颤抖着。

  棠欢树痛心疾首地望着这位和自己相伴了几千年的神女,它知道,她还是放不下,一千年一万年,哪怕当初的她能够做出那样的决定,哪怕几年前她能忍住伤痛送他永远离开,和他彻底划清联系的可能,她的心里却始终也忘不了他。

  棠欢树还想在说些什么,因为作为见证了整个事件的旁观者,它最清楚问题虽然看似解决,可是根源只化解了一半,要是不解决根源,这位神女或许终生都将伴随着痛苦。

  话音还没有响起,一道破空声便已经到来。

  “幽兰神女,幽兰神女……”

  幽兰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所有的泪光消失不见,清澈的眸子看到,一只雪白的极地鸟已经飞到了头顶,停在了棠欢树的树枝上。

  冒冒失失的它撞断了一朵棠欢花,锋锐的爪子紧紧扣拢树枝,这才免去了自己摔下大树的危险。

  “小白,你总是这么慌慌张张的,能不能小心一些?”棠欢树仿佛是位操心的奶奶,没好气地责备道。

  小白尴尬地扇了扇翅膀,道:“啊,对不起,我刚才得知了重大消息,所以动作就急了一点。”

  “你每次都是这样,这可和重大消息没有关系。”

  “这次是真的有重大消息!”小白嘶声道。

  “小白,慢慢说。”幽兰目视前方,一头雪白色的发丝轻微闪动,颗颗雪花便从她的发丝间飞舞出来。

  幽兰的声音如若冰雪一样让人沉浸安宁,小白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缓声道:“幽兰神女不是关心着王朝的情况么,刚才我用我的极目千里眼看到,有斗神族的族人,去皇都了。”

  “斗神族?”幽兰豁然抬头。

  “千真万确,我怎么可能看错,真的是……斗神族……”

  “斗神族的人,为什么要去皇都?”幽兰担忧地蹙紧了眉头。

  幽兰的反应充分证明了棠欢树的判断,但这个问题中的讯号才是现在要关心的关键,同样草木皆兵的小白和棠欢树一并沉默了下来,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幽兰的眉头缓缓地解开,簌簌白雪在这片雪原上尽情洒落,渐渐加紧,她的心情也和这飞雪一样逐渐地紧张,“天帝必然知道这么重大的事情,天帝对此没有反应,那就是天帝默许的事。”

  小白惊讶地挥动起来翅膀,在半空中悬浮,飞到了幽兰的脚边,望着这位坐卧的绝色神女,不安道:“天帝默许?甚至有可能就是天帝的意思吧?天帝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态度?”

  幽兰缓缓颔首。

  棠欢树的一支支树枝在半空中扭动起来,将二位笼罩在了它的树荫之下,道:“斗神族安静了这么久,绝没有和人类再有深入接触的必要,既然有,应该是人为,但天帝既然没有制止,那就是默许。

  默许斗神族的进入王朝领土,还有别的深意么?小白,斗神族的族人是去的皇都?”

  小白连连点头:“是皇都,一个斗神族少年,在王朝皇都里和人类少年交手。”

  “天帝应该是要借这个机会做些什么,极有可能还和他有关?那需要作出什么应对么?”小白的话音也凝重如冰。

  幽兰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天帝更不可能知道,他的默许,是在照应猜测,也有可能,是我们多心,天帝只是纯粹地允许了人类与斗神族的这一次交流。”

  棠欢树沉吟了片刻,颔首道:“嗯,只是猜测,现在还什么都不好说,幽兰,我们需要冷静,坚信当年做出的一切不会出现问题。”

  幽兰深吸冰凉的空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棠欢树的话,漫不经心地倚靠在了剔透的树干上。她抬头望着南方的天空,此刻那边的天空极光四射,五彩斑斓,叹为观止,她的眼神却是涣散无关,一座对她来说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在口中轻轻地呢喃起来:

  “王朝……皇都……皇都?”

  棠欢树也漠然叹了口气,虽然它和幽兰一样清楚,天帝直到今天都没有放松戒备,但它并不担忧斗神族少年出现在王朝境内会不会带来些什么,又会不会是天帝借着人手的一次寻找,它所担忧的事情是,对自己十分担心的这位神女而言,她一直不肯放下,不肯兑现当年的诺言,那痛苦何时才是个头?

  ……

  ……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看到的面便不同,思考的问题也不尽相同。

  民众们在看热闹,各大司员在看安危,神女看的是不为人知的过往,二皇子殿下看的却是青山绿水。

  皇都里有场大热闹在上演,本来洋洋得意的太子殿下现在陷入了一场囹圄之中,而这位二皇子殿下正在皇都外西边一百公里的霍山阴,攀爬着王朝最为险峻的奇峰——霍山。

  他没有使用载具,身上背着绳索,带着登山装备,在陡峭的垂直墙壁上奋力地朝上攀登着,爬到一块突兀出来的石台上,他两手扣住这块石台,身躯再像是一只鲤鱼一样猛然打摆,整个人便翻爬到了石台之上。拍了拍沾满防滑粉的手,看了一眼下方这已经五百米的高度,云雾遮掩了下方的绿树黄土。

  作为玄阶上品的战师,又是王朝皇子,他要登上这座山峰有一万种方式,但是他就是喜欢用这种最古老也最简陋的办法,挑战这座险峻的奇峰。

  头顶上还有五百米的高度等待他来挑战,他没有停歇,用干净的手背擦掉脸颊上的汗水,接着抓住两块凸起,朝着上方攀爬。

  一架飞马车从地面上垂直飞了起来。

  要让飞翼马这样地违反自身飞行规律地垂直升空,王朝最庞大的神风运输公司都做不到,唯有王朝高层私用和军用的这些妖兽,才能做到这一点,当年为了研究出这种飞行方法,王朝砸了数亿资金结合上最顶尖的驯兽师,才研发出来,十多年来便也一直被皇室所垄断。

  坐在飞马上的这位白面太监名为郑众,他悬浮到了殿下的身边,保持着相对的速度,缓声将皇都内里的情况汇报给了正在迈力登峰的二皇子。

  山上风急,太监只能用昊气包裹着自己的声音,落入殿下的耳中。

  二皇子李夜水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半山腰,侧头看了一眼这位一只侍奉自己,也是自己最得力助手的太监,道:“意料之中。”

  说完,他接着朝上攀爬。

  “我这个皇兄,举办的这个盛典大为失败,还折损了人类的脸面,父皇必定勃然大怒,也不知道我这个好色皇兄,今天这场成人礼还开心不开心得起来。”

  郑众笑脸如春,道:“殿下英明。殿下,今年的这帮天才里,没有会是这位斗神族少年的对手。”

  二皇子殿下摇摇头,他的眼睛一直都是往前看,所以当皇学院内部的事情确定之后,借刀杀人的他丝毫不怀疑这场盛会将全盘大胜,这对他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看到的是,是未来,是将来父皇退位之后,那张龙椅上坐的屁股。

  他两手死死抓着两块岩石,回过头望着这片晴空下浅薄的云海,缓声问道:

  “郑爱卿,朕的江山,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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