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是你走得太快了(下)

  南凤天上下打量起苏锦,发现苏锦目光清澈,神情恬静怡然,气质出尘脱俗,身上再无半点怨恨之气,不由得捋须笑问:“终于肯放下了?”

  “该放下了。”苏锦点头道。

  “放下就好,放下就好。”南凤天欣慰地点点头。

  都天禄猛地握拳,鲜血迅速上涌,把他整个脸颊都胀.红了。

  他激动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抑不住想仰天长啸,他苦苦煎熬四年,终于等到苏锦放下了。

  却不知苏锦既放下了白墨,放下了执念,亦放下了自己这一生的爱情,她的心依然容不下他。

  “这些年让掌院大人操心了。”苏锦施礼感谢道。

  “那就让你的学生再多教几个吧,权当报答老夫的操劳之心。”南凤天一点也不脸红道。

  “眼下张小卒课业繁重,没有时间教拳了,等他把刚才那些书卷都学通透后再说吧。学生当以学业为重,您说呢?”苏锦笑问道。

  “有你在,老夫怕是说到晚上也说不通透了。罢了罢了,得失皆是机缘,强求不得。还赖着不走干什么?”南凤天叹息着摇摇头,然后转身朝院门走去,顺带呵斥了那十六个学生一句。

  这十六人不禁面红耳臊,缩着脖子似鹌鹑一般跟着南凤天离去。

  学堂里,张小卒将书册放到讲台上,转身见封余休跟了进来,于是问道:“前辈有事吗?”

  “杂家奉圣上命,前来给张公子传一道口谕。”封余休应道。

  “辛苦前辈。不知皇帝陛下有何吩咐?”张小卒问道。

  “后日即是封赏大典,届时都大统领极可能会在大典上向陛下提亲,想要娶锦公主,陛下希望张公子能站出来反对。”封余休说道。

  “在下区区无名之辈,只怕人微言轻,反对也没人听。”张小卒皱眉道,不明白苏翰林为何会把这个问题抛给他。

  不过如果他站出来反对,就能帮苏锦化解这个难题,他倒也不介意。

  “张公子只需要站出来反对即可,其他的陛下自有安排。”封余休道。

  “好。”张小卒点了点头。

  封余休冲张小卒笑了笑,赞赏道:“不愧是老屠夫看重的后生,着实有几分胆魄,丝毫不惧得罪十万禁军大统领。如此,杂家就回宫复命去了。”

  “您老辛苦。”张小卒恭敬道。

  二人的谈话声音仅限跟前,院子里的人是一点也听不到的。

  “大哥,小妹这些年深陷迷途而不自知,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让你操心了。”苏锦来到苏洄面前,歉意施礼道。

  苏洄看着苏锦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明媚开朗的人儿,高兴地眼眶都红了,张开怀抱给了苏锦一个热烈的拥抱,拍着她的后背开心说道:“前尘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余生精彩已经向你敞开怀抱。加油!”

  “嗯,加油!”苏锦离开苏洄的怀抱,握拳给自己加油。

  然后往学堂门口看了一眼,问道:“大哥此次过来还是冲张小卒来的吗?”

  “父皇让我捉拿贼人,我总得有个交代。九个人我已经拿了六个,就差他和周剑来、牛广茂三人。”苏洄应道。

  “这件事的始末我听长姐讲了一些,不好说谁对谁错,小妹不便从中劝说,你与他们当面对谈吧。无论结果如何,尽量别动干戈。”苏锦道。

  苏洄苦笑点头。

  张小卒三人受张屠夫庇护,能不动手就把事情解决了自然最好不过。

  苏锦看向一众学生,说道:“放学了,都回家吧。回去后不要忘记温习今天的功课,明天课堂上我会检查,若是有人偷懒,可别怪我占用你们明天下午的武教课帮你们补习。”

  “先生,明天下午还有武教课吗?”台文彦惊喜问道。

  “可以有。”苏锦回道。

  “耶!太好了!”三十六人无不热烈欢呼,今天下午的武教课给他们的感觉太美妙了,恨不得每天都能体验一次。

  “先别高兴地太早,明天下午有没有武教课得看你们的表现。”苏锦板起脸道。

  “保证让您满意!”众学生齐声答道。

  然后纷纷与苏锦道别,进到学堂收拾好书本后就匆匆离去,要赶快回家温习功课,不舍得浪费一点时间。

  “四姐,帮帮忙。”苏正和苏宁苦着脸凑到了苏锦跟前。

  苏锦不解问道:“出什么事了?又被父皇责罚了?”

  “那倒没有。”苏正摇摇头,然后嘴巴凑到苏锦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想拜张小卒为师,但他多半不肯收我们,你给说说情呗。他是你的学生,肯定听你的。”

  “——”苏锦一脸诧异地看着苏正,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泰平学院有那么多名师他们不拜,却跑来拜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张小卒,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苏正也不瞒着,小声说道:“父皇说了,他能让我和九妹的身体强壮起来,不用再当药罐子。”

  “真的?”苏锦目光狐疑地扫视苏正和苏宁。

  苏正和苏宁的身体先天羸弱,苏翰林请了不知多少名医,用了不知多少灵药,才保住他二人性命,勉强让他们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所以苏锦很难相信张小卒能有办法让他二人身体强壮起来。

  “父皇亲口说的。”苏正把苏翰林搬出来回应苏锦的质疑。

  “嗯”苏宁附和着连连点头。

  苏锦皱眉思考片刻,回道:“拜师可非儿戏,我恐怕帮不了你们,顶多帮你们说说好话。”

  “谢谢四姐!”苏正连忙道谢。

  他看得出张小卒对苏锦甚是恭敬,若有苏锦在张小卒耳边吹风,那他们拜师的成功率必然大大提升。

  “苏正!”苏洄忽然一声呵斥。

  苏正吓得缩了下脖子,看向苏洄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大哥有什么吩咐?”

  “我是不是说过,不准你们十八个再混在一起?”苏洄目光冷冷地扫视苏正十八人喝问道。

  “说过吗?”苏正装傻看向苏宁。

  “没有吧。”苏宁答道。

  “混账!”苏洄气得怒喝。

  “四姐救命!”苏正吓得躲到苏锦背后,把苏锦推作挡箭牌。

  “怎么回事?”苏锦不解问道。

  苏洄气道:“这十八个家伙每次聚在一起都会胡作非为,整个帝都已经被他们折腾得乌烟瘴气,若不是他们每家的老爷子袒护,以及本王每次给他们擦屁股,他们早就被人抓起来剁碎喂狗了。你可知道他们这一十八人有个什么威风外号吗?”

  “帝都十八骑。”苏正应声道,只不过言语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十八骑个屁!”苏洄气得粗口都爆了出来,然后一点面子也不给地无情讥笑道:“是帝都十八臭老鼠啊!”

  噗呲!

  苏锦一下被逗乐了,看向苏正笑问道:“真的?”

  苏正红着脸默不作声。

  见苏正默认了,苏锦把脸色一板,压低声音警告道:“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把你们的坏心思打到张小卒身上,他可不是好招惹的。”

  苏正连忙摇头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是诚心拜师来的。再者说谁敢招惹他呀,这家伙不但有张屠夫罩着,并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跟他过不去就是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苏锦目光看向另外十六人,把他们一一打量了一遍后,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晚饭过后都要来这里听两节课。谁要是不愿意,本先生不介意亲自登门拜访你们家的老爷子。”

  她声音温和,可是却有一股别样的威压自她瘦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几个张口就要拒绝的人,被她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心中忽然莫名的一阵惧怕,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只能哭丧着脸向苏正投去求救的目光。

  “四姐——”苏正一声哀嚎,却被苏锦一个皱眉吓得不敢吱声。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位四姐严肃起来竟如此可怕。

  苏锦微微一笑,在苏正耳边低语道:“张小卒也要和你们一起听课。”

  “真的?”苏正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千真万确。”

  “四姐,你真是太好了!”苏正激动得一蹦老高。

  “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苏锦拍了拍苏正的肩膀,然后目光转向都天禄,并迈步朝他走去。

  都天禄早已等得望眼欲穿,见苏锦面带微笑走了过来,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锦儿,我——我——”

  “都大哥,能陪我出去走走吗?”苏锦打断了都天禄要说的话。

  “当然。”都天禄欣然答应。

  “谢谢。”苏锦嫣然一笑,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都天禄迈步跟了上去,但他并没有追上去和苏锦并肩前行,而是故意落了几个身位跟在后面。

  望着苏锦轻快前行的背影,他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心里按捺不住的激动也逐渐平息。

  他本以为苏锦放下了执念,忘记了白墨,终于肯接纳他了。

  可苏锦那一声“谢谢”却让他如坠冰窟。

  这声“谢谢”充满了他熟悉的味道,和四年前的苏锦对他说的“谢谢”是一个味道。

  她依然只把他当最好的朋友,当哥哥一般看待。

  都天禄想快步追上苏锦,可是却又不敢,因为他心里有一个声音:

  追上去即是永远的失去!

  他苦涩、难过、愤怒,甚至气急败坏,他想抓住苏锦问个清楚,问她为什么要对他如此绝情?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残忍?

  他苦等四年,等来的却是一场空欢喜。

  这太不公平!

  可是苏锦淡雅的背影,恬静的气息,轻快的脚步,让他不忍。

  他能真切地感觉到,苏锦真的放下了,她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文静优雅、清尘脱俗,让人只看一眼就会深深迷恋的爱笑的姑娘。

  可是她的心却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都天禄不由地放缓了脚步。

  他想: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他陪着她永远走下去,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时间不等人。

  走在前头的苏锦似乎察觉到都天禄落了很远,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都天禄喊道:“都大哥,你走快些。”

  她的身后,夕阳金色的光辉洒落在她身上,给她身上披上一层淡淡的金沙,让她的身影变得愈加超尘脱俗。

  夕阳下,她脸上的笑容比天边七彩的云彩还要美丽。

  “呼——”

  都天禄忽然长舒一口气,阴郁的心情被苏锦美丽的笑容治愈了。

  同时心里那郁积了四年的执念,也随着这一口浊气全部吐了出来。

  夕阳金色的光辉照在了苏锦身上,亦照在了他身上,把他的胸膛照敞亮了。

  他想:既如此,那就如此吧。

  她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很巧,他心里也再难容下其他人。

  那他就陪着她守着她,过完这一生便是。

  永远失去,又何尝不是永远得到呢。

  “是你走得太快了。”都天禄笑着追了上去。

  云竹小院。

  张小卒站在学堂门里,苏洄站在学堂门外,二人隔门相望。

  夕阳金色的光辉洒落在苏洄身上,把他挺拔的身影映衬得格外亮堂高大。

  学堂里渐渐昏暗的光线,让张小卒的身影变得黑暗模糊。

  “陛下命我捉拿打砸五福酒楼的人,共有九人,我已经捉拿到六人,就差你、周剑来和牛广茂,跟我走一趟吧,把此事了结了。”

  “放心,陛下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顶多让你们出钱重建五福酒楼,这钱我出了。”

  “另外,本王保证,今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苏洄盯着张小卒的眼睛说道。

  最后一句,是他对张小卒做出的让步。

  可是张小卒却一点也不领情,摇头道:“殿下请回吧。”

  他觉得有些事情可以不必太过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不多就过去了,可有些事不行,必须要理出个对错。

  他不是要逼苏洄向他道歉,他是想让苏洄知道南境百姓的命也是命,也金贵着呢。

  百姓的命绝不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还想让苏洄知道,但凡不把百姓生死当回事的人,管他是什么官,是什么将军,是什么王爷,都容不得半点姑息。

  如果帝王也不把百姓的生命当回事,那他的九龙王座不坐也罢。

  苏洄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他心里无比的愤怒,觉得自己已经做出让步,可张小卒却得理不饶人,欺人太甚。

  “张小卒,你难道要让本王对你低头认错吗?”苏洄盯着张小卒的眼睛喝问道,同时一道威压自他身上散发出来,朝张小卒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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