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说出来的故事就像冰山山顶,但那些真相却潜伏在海面之下,隐秘而庞大。
不知是出于感慨自省,还是有意点拨陆雪菲,我对她说:“雪菲,我们每个人都要对生命心怀恭敬,佛语有云,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无论在任何时候,出于任何目的,都不可以成为自己犯恶的藉口,否则一辈子都会活在噩梦里。”
陆雪菲被我的一番话搞得云山雾罩,说:“叶哥,你讲话好深奥。”她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经你一提,我突然想起来了,昨晚我做了一场噩梦。”
“噩梦?”
“嗯,我梦见自己被关进一个黑暗的棺材里,周围没一点动静,后来……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我还看见了几个拇指大的微型人……”
微型人?我心下一凛。正要开口询问,亮子这时突然叫道:“叶叔,有游客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亮子、陆雪菲立即起身抢上前去,与此同时,祝卫东他们也已包抄了过来,将那辆自驾而来的SUV围得水泄不通。
车上的几名游客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惶恐地望着我们,我们主动亮明了身份,问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回答从悬泉置而来。这下正好严丝合缝,如果按常理出牌,微型人肯定会搭此“专列”过来,众人喜上眉梢,立即展开了搜索。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从车身车底车上车下到每位旅客的身体、行李,我们都仔细检查了几遍却一无所获。
祝卫东气馁地打电话向海东青汇报了下面的情况,又问他有没有监测到异常,海东青回复没有。
此时已是响午时分,这个时辰应该少有旅客到访,于是海东青召集大家赶紧过去先把午饭吃了,而他先在高台顶着班监测外面的动静。
魔鬼城的中午异常燥热,气温高达50℃以上,我们找了一处僻凉之地,一边囫囵进食,一边针对早上的行动查漏补遗。客姐最先吃完,便上去把海东青替了下来。可是没等海东青吃两口,我便看见客姐冲大家摆手,示意我们赶紧上去,似乎有什么重大发现。
众人登上高台,客姐指着魔鬼城的中心地带,道:“你们看!”
一行人循着她的手指望去,但见在起伏的土丘如同一条条骇浪,中间一处塌陷的盆地恰似乘风破浪的一叶扁舟,巧的是这个地方便是昨晚我们栖身的地方,除此之外,却也没发现什么异状。
众人不禁问道:“怎么了?”
客姐转头朝向我:“江山,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经她一提醒,我忽然感觉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只听客姐又道:“你想想在悬泉置送石馆长的时候,那块地标石……”
我的灵台顿时一阵清明,是的,这个形似独木舟的图案的确在那块地标石上出现过,当时石馆长还埋怨游客不文明,乱涂乱抹。这难道是巧合?我的心念极速运转,如果是巧合自当另行别论,如果不是巧合,那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呢?图腾?暗号?如果是暗号,又是谁留下来的呢?游客?微型人?抑或微型人的同伙、卧底?
一念及卧底,我自然想到了陆雪菲。说实话,我并不是对她抱有偏见,事实上,直觉告诉我她绝不是混在我们队伍中的卧底,只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我只是想从她这里寻找一些蛛丝马迹。于是我单刀直入地问道:“雪菲,你昨晚究竟去哪儿了?”
众人听我这么一问,齐刷刷地望向了陆雪菲。
陆雪菲显然被我问了个措手不及,嗫嚅道:“真……真没去哪儿,我都说过了,我一直在帐篷里睡觉……”
她讲到这里,兴许是察觉出来了大家的敌对与怀疑,着急而又委屈地解释道:“我真是一觉睡误了。而且,而且我还做了梦,梦见我在一个棺材里,有几个微型人围着我,其中一个微型人在我脖子上还注射了什么东西……”
注射了什么东西?我不由得在朝她脖颈处望了一眼,因为离她最近,这下我看得清清楚楚,在她如釉般的皮肤上竟然真有两处细微的红点。只是那两个红点太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的大脑瞬间不灵光了!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她所说的根本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雪菲,你再仔细回忆下昨晚那个梦的来龙去脉。”我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好好想想,别疏漏了任何细节。”
陆雪菲蹙紧眉头,凝神思索了半天,最后总算理清了脉络:“嗯,应该是我先梦见了一个微型人,然后不知怎么就被带进了一口棺材里,后来迷迷糊糊中感觉许多微型人围着我,再以后有一个微型人在我脖子上注射了什么东西,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陆雪菲讲话的间隙,众人在我目光的引领下,也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点,从大家交换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一致觉得陆雪菲昨晚的经历绝不是做梦那么简单。换句话说,陆雪菲极有可能是被微型人注射了安眠药剂,所以才睡得那么沉,但问题是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又去了哪儿?如果按梦里提示,陆雪菲进了一口棺材里,那么棺材又在哪儿呢?
海东青心念转得最快,惊道:“坏了!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经他一提醒,我的思路也打开了:“走!赶紧去昨晚露营的地方!”
当下,我、海东青、祝卫东率先跑下高台,三步并作两步向露营处疾行,到了那里,我们钻进陆雪菲的帐篷,扒开表面的沙层,在地上一敲,沉闷的地面上传来笃笃的声响,这里果然是空心的。
魔鬼城的地质是粘土性岩层,这种地质源于湖泊沉积地层,沙土本来是湖泊沉积物,比较紧密坚硬,不容易被外力破坏,但因处于沙漠地带,光照强、温差大,沙土吸热快散热也快,温度的高低变化使板土热胀冷缩,表面翻花逐渐松散,被风和流水带到远处,表面较硬的泥岩层消失后,沙层直接呈露在地表,更快的被风蚀,留下了最坚硬的部分。简单地说,这种地质的地下可以人为造穴,使下面变成空心的,甚至造一座空城也不失为过。
恰在这时,剩余的一干人等也到齐了。大家七嘴八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东青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由我揭开谜题。
我微加思索,说道:“我们不防再做个假设。如果昨晚雪菲已经把那微型人带到了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呢?”
陆雪菲被我一句话呛得脸色微变,刚要辩解,我连忙补上了话:“大家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从悬泉置离开的时候,陆雪菲无意间已成了那微型人的宿主。现在,亮子,你来做那个微型人,设身处地地想想,假如昨晚你藏在了雪菲的身上或者行李中,接下来会怎么办?”
亮子摸了摸他的光头,憨然一笑:“如果我是他,当然是等到大家都睡熟以后溜之大吉了。”
“会去哪儿?”
“……回家吧……”
“那为什么你要画蛇添足,在雪菲的脖子上注射麻醉剂?还要把她关进棺材里?”
“我不会这么做……除非……”
“对了。”祝卫东一拍脑门醒悟了过来:“除非雪菲挡着他的去路,换句话说,雪菲昨晚睡觉的地方是他的必经之路,他必须得把她移开,但问题是微型人那么小,哪来这么大力气?”
“问题就在这,你们听这里是空的。”我又敲了敲地面:“我觉得这里肯定安有上升下沉的机关。当机关触发时,雪菲便沉了下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早上检查帐篷时,除了铺盖别的什么也没少的原因,而且只有地下才会让雪菲感觉像在棺材里。”
“对。机关再启动,雪菲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下升了上来,所以我们就觉得她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至于为什么雪菲会做梦,那是因为药力不够,她处于半迷半醒之中被微型人发现了,于是又补了一针,雪菲脖子上的两处红点可以证明。另外,从雪菲被沉到地下到再次回到地面,说明这些微型人没有恶意,并无杀人之心,拿到编辑婴儿的资料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海东青补充说。
王大爷对这我们的一番推理很是钦佩,由衷地赞叹道:“入情入理,真是入情入理,不过小叶我冒昧地问个问题,你怎么猜到这里是他们必经之路的?”
“因为暗号,也就是地标石上的那个形似古舟的图案。”我把目光投向了陆雪菲,说道:“这还是受了雪菲的启示。刚才雪菲说过,她在梦里看到了不止一个微型人。我就顺着这条线按图索骥,那图案到底是谁留给谁的。其实之前我便怀疑过,窃取编辑婴儿档案这么重要的任务,应该多人执行才合乎常理,但为什么我们只见到了一个微型人呢?后来我想通了,这次任务也是多批人执行的,换句话说悬泉置是他们的集散地,从那里分出了几拨人,奔赴到了不同的地方。这些人肯定会通过某种方式呼应联络,古舟图案就是一种。”
讲到这里,我让客姐把悬泉置的地标石上的那个图案原封不动地画了下来,这是她最拿手的,随后我继续讲道:“大家看下这条独木舟,船头朝内,船尾朝外,寓意着归航回家,显而易见,它代表的意思就是任务已经完成,请同伴们尽快返回他们的大本营,而这个大本营就是天然具有古舟造型的这块盆地了。”
我顿了一顿,继续讲道:“而且我觉得这个图案应该是小人族的民族图腾。众所周知,世界各地不管是哪个民族的图腾,都源于一种能量崇拜,这种能量崇拜多少都有点功利主义,比如最著名的就是“船货崇拜”理论。它讲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时期,美军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建立了一处临时基地。当时岛上的土著看见美军从“大铁船”(军舰)里出来,都觉得十分惊讶。同时他们还看到有一些“大铁鸟”(军用飞机)运来了许多物资和穿着美军军服的人。于是这些土著视这些“大铁船”及“大铁鸟”为神器,加上美军分发了一些物资给这些土著,使他们开始奉美军为神灵。第二次世界大战完结后,美军离开这个小岛,但土著们却相信“神”有朝一日还会显灵,所以便发展出一套敬拜仪式,穿着美军军服升起美国国旗,而图腾便是一架木刻的飞机。现在回头再说微型人,因为微型人体格微小,最惧怕的就是水患,这与“蚂蚁雨前搬家”有异曲同工的心理动机,所以木舟对于他们而言就具有了最神奇的力量。”
我说完以后,大家齐齐点头,目前看来,所有的疑团都已迎刃而解了,陆雪菲昨晚下榻之地必是通往微型人巢穴的必经之路,但问题是机关在哪儿呢?
当下众人茫然四顾,没有一点头绪。正彷徨间,只听老曹开口讲道:“世界上关于舟船的崇拜,其实由来已久,比如诺亚方舟,都是源于洪水灭世的史实。事实上木舟比木车出现得还早,《易经·系辞》便有这种记载:“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大意是人类慢慢进步,懂得了将木头中间挖空发明了船,后又发明了车作为交通工具。在华夏国,距今7000年左右的田螺山文化遗址中,便出土了一件完整的独木舟。”
老曹的这段话有些不知所云,海东青刚要打断,这时他终于讲到了重点:“关键是车要服牛乘马,引重致远;而舟呢?在我们道门中有这种说法:若乘戒舟,鼓以慈棹,而不能横截风涛,达登彼岸者,无此理也。也就是说乘舟必须得有棹,既然咱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叶扁舟,那它的棹橹在哪里呢?“
老曹这番话顿时如拨云见日,我们立即向四周查看,只见离我们不远处的一笏峰岩恰似一支棹橹。日光之下,那笏峰岩上竟有一束白光熠熠生辉。众人心中大喜,趋之若鹜朝那边赶了过去。
走近前,所料非虚,那发光之处赫然便是一枚小小的金属按钮。客姐眼疾手快,抢先摁了按钮,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万幸的是奇迹发生了,待客姐摁下按钮,只见地面缓缓下陷,渐渐呈现出一个棺材大小、两米见深的坑穴,紧接着从两侧伸出一块和地皮一般无二的石板,就像滑盖一样渐渐将这坑洞密封了。众人都目瞪口呆,不禁为微型人的聪明智慧所叹服。
我叫客姐重新摁了机关按钮,待坑穴现出以后毫不迟疑跳了进去,等那石板盖上时,我已打开了手电筒。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我仔细寻找,这才发现穴洞的尽头其实连着一堵尺把高的石门,石门的颜色与四周融为一体,所以刚才大家都没发现。我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了石门,一股湿风扑面而来,紧接着我目瞪口呆,因为那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却藏着一座一米高的“圣殿“。
大殿是由数根凹槽的大理石柱支撑,玉阶巨柱,画栋镂檐,俨然一座缩微版的帕特农神庙。而殿堂内正中央摆着一尊手掌般大小的圣舟,旁边矗立着手执法杖的祭司,四周有大小相称的的石凳石椅以及如同指甲盖般大小的石灯、香炉、铁艺祭器,一应俱全。只是也不知历经几年的沧桑之变,石柱部分已经坍塌,浮雕剥蚀严重,看来这里应是微型人废弃已久、用来祭祀的圣墟。
我们都知道这里并非喀斯特地貌,没有天然的孔隙和裂隙与地表通连,我正寻思哪里来的风声,这时眼前突然一个黑影闪出,手持一柄铁钉大小似矛非矛似戟非戟的冷兵器,豆大的目光凛然生威,赫然是一个微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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