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与剑客双双睁眼。
他们互望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笑得放肆,不加收敛,泪水四溅。
太吾兮兮吸吸鼻子,走过去那手在道士眼前晃了晃。
笑声,戛然而止。
“你们,是傻的吗?”
王平安激动地跳起来,张开手臂,想要拥住小妹,可也终究是没有这样做。
发乎情,止乎礼。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撑开,整个人像个十字架的时候,气氛就有些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所以道士顺势把手一举,伸个懒腰,还异常逼真地打个哈欠,“兮兮啊,你怎么来了?”
剑客已经看到了鹿正康,迟疑着问道:“敢问您是?”
伏兮兮没搭理道士,回答了白子墨的问题,“这位是佛子啦,你们都认得的。”
二人闻言纷纷跪伏在地,口诵慈悲。
鹿正康微笑着看着两位故人,墨云,以及本由。
他们都已经勘破前尘,但是并不参与今生的决策。而道士二人,他们会受到前世的遗泽。
接下来就带太吾兮兮去攻打剑冢吧。
剑冢需要伏虞剑柄才能开启,不然的话,鹿正康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
七座剑冢都在荆北京兆之地,离武当山不远,说起武当,鹿正康还记得那个笑话武当天下无敌鸭。
这一次,鹿正康就只带着太吾兮兮走,没打算领着道士这俩拖油瓶。
虽然他们如今也差不多有能比拟一派掌门的实力,不过在鹿正康眼里,其实是没什么区别,凡人终究是有上限的哪怕是李鼎勋那样的强者。
待鹿正康第二次领着小妹瞬移,她就已经压抑不住好奇心了,开始嘀嘀咕咕地询问他这个神足通是怎么学会的。
佛子的一切都会被人反复钻研,当然包括他显露的神迹神通,叫无数人为之向往。
鹿正康平静地说道:“你若想起前世,也能做到。”
当初扣定的十四尊者,他们都领会了一些神通,孙丽钗就懂神足通。
如今这十四人,能勘破轮回迷雾的终究是少数,也有如本由那般舍弃了主动权的,总之,圣道净土,异常冷清下来。
百年来,无数人尝试感应报身,一部分走火入魔发疯了,一部分禅定入微,发掘了精神异力,还有一部分徒劳无功,结果就是无一成功者。
原因当然不是世人愚钝,恰恰相反,世上强者日益增多,天纵之才不在少数。
失败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方向错了。
彼时菩萨报身正在上缘深层,轮回之所,所以观想净土神像毫无用处。
时光匆匆,岁月荏苒。转眼这许多年过来,正缘扣再次开放,而这一次,会带来巨大的改变。
鹿正康望着眼前如春的深谷,谷中百花盛放,花丛深处隐隐有一座大冢,露出雕梁画栋的一角,好似美人含羞覆面。而深谷入口处,一块石碑上写有三个大字莫女衣。
一种终极宿命临近的感觉,袭上心头,而且不单是鹿正康,太吾兮兮也是深有同感。
回顾此生,一条长路,走得飞快,路上风景万万千千,尘潮翻滚不休,宇宙、人心皆在方寸间打转,生死混淆在梦与现实间,那么,即将面对的路尽头,可能有想要的,可能一无所获。总之,一段路的终点是近在眼前。
小妹脸上惯常的笑意慢慢退散,“佛子,我感觉有些难过。”
鹿正康看着她,接受太吾的宿命,承受太吾的苦痛。
“难过,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吗?”
“不骗你。”
你越来越像她了。
他们向剑冢走去,经过谷口石碑时,有一个躺在草丛里的乞丐突然叫住他们。
“二位大人,莫再深入此地了!”
太吾兮兮委实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吓了一跳,皱眉问道:“为何?”
这个乞丐实在古怪,偌大的谷口,只有他一个人,看似是个凡人,可太吾兮兮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哪怕对方就站在身前,普普通通,身体哆哆嗦嗦,可依旧给她一种不真实感。
此人属实有问题。
乞丐看了看鹿正康,完全没有认出他,转而对太吾兮兮说道:“小人亲眼见得无数好汉前往那谷中剑冢,然而无一生还者,实在有大风险呐,劝二位大人尽早离去,还能保住大好性命。”
太吾兮兮心生疑虑,决定不再理会此人的疯言疯语,站到鹿正康身后,沉默下来。
鹿正康对乞丐点点头,“终有见面之时,你不必着急。”
乞丐愣愣的,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于是懒散地躺回草丛,嘴里嘀嘀咕咕,却是在念一段往生咒。
鹿正康继续往谷内行去,太吾兮兮在进谷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乞丐还老老实实躺着,似乎睡着了。
那剑冢从谷外看还若隐若现,进了山谷,却一下自消失在繁花尽头,左顾右盼不得见。
谷中地形连绵起伏,曲折盘绕,虽有土路兽道,不过也多分叉,却不知是否能抵达剑冢。
太吾兮兮指着西北一处,说道:“看那边,好多飞鸟盘旋,都在鸣叫,似乎是有什么奇特的,咱们去看看吧。”
鹿正康颔首,顺着小路向那飞鸟哀鸣处走去,绕下一个山坡,看见一片灌木丛里站着一个男子。
对方双眼通红,气喘吁吁,手持番夷尖刀,看到鹿正康二人,顿时冲杀过来。
太吾兮兮断言此人是相枢入魔,趁着对方跑动时扬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口中发出狂热的吼叫:“某家祛善!外道受死!”
他抬起手中兵刃使出伏龙坛八阶武学九宫醉刀,原本一套求醉意妙心的好武功在他手里使得呼呼生风,如颠似痴,全然没有章法。
太吾兮兮上前迎敌,轻松便将其制服,随后取出怀中伏虞剑柄,左手持剑,虚点乾坤,口诵咒言曰:“有相皆痴苦,无人脱落网。见我非是我,无我即无魔!”
语罢,太吾以剑柄轻磕那祛善额头,顿时消解魔障,男子不再挣扎,目光清澈,高呼:“多谢太吾救命!”
小妹松开此人,对方翻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起来吧,不必磕头的。”
男子不听,继续磕头,然而他的躯体却在不断消瘦下去,等磕了十八个头,对方便静止不动,好似石雕。
太吾兮兮轻轻触碰对方肩背,只见男人化作尘埃,随风消散,只留下一个瓷瓶,此外一切都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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