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清敛下眉目,正夹了一片鸭肉往酱碟里沾了沾,光看着口中津液就生了不少,正要夹到嘴边细细品尝,突然一阵子香粉气味窜出来,引得她鼻子不舒服,立时打了个喷嚏,不少口水溅到了筷子上的鸭肉。
萧含清:“……”
她遗憾地将筷子和鸭肉一起扔了,小声问道:“什么味儿?”
“含清姐姐……”萧含烟在旁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神震惊的瞧向舞池中央。
萧含清不甚在意的顺着对方眼神看过去,想着不过是寻常舞姬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乐府今日排的这支舞确实有所不同。
萧国是大国,歌舞也多以厚重大气为主,依着寻常宴会来看,多是歌颂天下海晏河清,天子治理有方,皇恩浩荡云云,无非是变着法儿的讨上位者欢心,好在天子展颜的时候顺势得个赏赐什么的。
来来去去就那么几首,萧含清都听烦了,今日这支舞却是没看过的。
先是古琴冷冷清清的起调,接着一片白茫茫的云雾腾起,人们只可瞧见云雾中舞姬们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姿,多了那么一份撩拨的味道,叫人心痒难耐。
云雾即将散去之时,中心处的舞姬环绕着将手中的轻纱从四面八方抛出。
白色长炼像是花瓣一般绽放开来,却从舞姬最中央抛出一条金色的来,如鲜花吐蕊。
被众舞姬簇拥着的女子突然飞身踩着那道金色轻纱,身后红色披帛微动,周围云雾翻滚,衬得那女子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那女子跟萧含桢一样戴了面纱,梳的是飞仙髻,鬓间海棠吐珠的步摇串了四十九颗圆润的珍珠垂作七条流苏,这样冷的天气身上穿的是可隐约窥见身形的轻纱齐胸襦裙,衣袖上动作间冷香阵阵,金光浮动。
一双眸子带着刻意的媚态,身姿轻盈,被众舞姬众星捧月般簇拥在最中间。
皇后看见脸色都青了,这段时间自己没顾得上这些琐事,怎的冒出来这么个妖艳的贱蹄子,这等宴会也敢出来乱晃,是想勾引谁?!
赵王明显已经被吸引去了心思,手中握着酒杯,眼神呆呆的跟着那妖媚女子转。
这个倒还好办,赵王若是真的看上了,就作为萧含清的丫鬟一同嫁过去得了,反正身份不够,日后做个妾也就是了,给萧含桢添添堵也挺好。
若是自己的璟儿……
皇后心上一惊往萧璟那边看过去,萧璟似乎一直盯着公主席那边的情况,对舞姬没有分去半个眼神。
她这才放心,只是心中始终不怎么高兴,待会这曲结束了定要瞧瞧是哪一个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有违天家脸面的事情。
萧含清也被这精妙的舞姿吸引,只是瞧着这舞姬总有点似曾相识。
“含清姐姐可也觉得这女子似乎眉眼之间略有些熟稔?”萧含烟凑过来附耳道。
待一曲罢了,皇后总算是浑身舒服了一点,随意夸奖几句便说要赏赐,笑吟吟向为首的那个轻佻女子问话。
赵王转动手中酒杯,眼神一直在那女子身上,显然确实是被勾起了兴趣。
这番动作自然都被满殿的人瞧见,于是萧含桢的地位瞬间尴尬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赵王是为了德阳公主才来的,如今竟一个劲儿的盯着个舞姬瞧,这算怎么回事?
更何况德阳公主多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是以面纱覆面,不禁引得众人猜测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人们便向萧含桢投去或是讥诮或是同情的目光,还未嫁到赵国去,就被这样对待,也太丢脸了些。
萧含桢心里自是不好受,捏着调羹的手骨节泛白,瞧向赵王的眼神里全是火星子。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现在赵王叫自己当众难堪又是一回事。
反观拓跋宏,人虽然傻了点,到底是时时刻刻全了自己的面子,不曾叫自己受辱。
说回为首的那个舞女,先不答话,却解下了自己面上的轻纱。
萧含烟倒抽一口气,不由自主喊道:“安成公主?!”
可不就是舒清嘉,笑意嫣然的向着上位款款行礼,又一边向皇后请罪,说自个儿正好精通作舞,便自作主张在宴会上给大伙儿助个兴。
三言两语,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净,叫人瞧不出其到底什么意思。
皇后看到自己所想的舞姬竟是那个舒国来的公主,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
公主的身份可就和舞姬完全是两码事了,舒清嘉此举是想截胡啊……
皇后内里差点没将一口银牙咬碎了,舒清嘉为自己打算想要就此离开萧国摆脱自己质子的身份,却是将她的计划搅得一团糟。
到底是多年狐狸,舒清嘉那点小打算叫皇后看得一清二楚。
她轻咳一声威严道:“安成公主既在我国做客,那也得入乡随俗才是,这些供人赏乐的事情都是下女才做的,公主何苦自降身份……”
一席话是丝毫不给舒清嘉留面子,放了旁人早就白了面孔跪下请罪了。
舒清嘉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既然选了这条路,自然是早就料到会被皇后为难。
这样便更不能在萧国留了,此次若是不能跟着赵王回去,自己在萧国也活不了。
只是没想到皇后手段如此冷酷,一来便要给她这样的威压。
“来人,带安成公主下去换了衣裳,这成什么体统……”
眼看皇后就要叫人将舒清嘉带下去,舒清嘉这才慌乱起来,有些哀求的一双雾眸看向赵王。
她方才没有看错的话,赵王应是对她有些兴趣的。
可惜她太高估女子在帝王心中的分量,赵王自然是喜欢她的,可是这种喜欢实在算不得什么,今日喜欢她,得不到便惋惜一阵,明日就可以去喜欢别人。
赵王撇过脸去,假意没看到呷了口酒。
舒清嘉心中绝望,垂下了头。
“慢着——”
萧含清出声制止,方才舒清嘉和皇后来往几番话才叫她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缘何舒清嘉也瞧上了赵王这块肉,这对萧含桢来说倒是好事。
舒清嘉也是一国公主,名义上和萧含桢不差什么的,若是现在被皇后打发了下去,以后可就彻底没了机会。
不若顺水推舟卖舒清嘉一个人情,还能顺理成章的促成萧含桢和拓跋宏的事情。
只是她就算出手相助,也只能帮这一阵子,之后的事情可得舒清嘉自己了。
不过,她瞧着舒清嘉那双不甘的眸子,就知道对方不是省油的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在宴会上露面叫赵王瞧上,已然可从其中窥其心机深沉。
皇后的眼神一下子落在了萧含清身上,不满道:“昭华……”
萧含清行一礼:“母后息怒,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古人云,礼乐使人修身养性,体悟天道,谦和有礼,威仪有序,不过是一支舞罢了,哪里分什么高贵和下贱,安成公主虽然是自作主张了些,到底是出于好意,谈不上自降身份”
“况且安成公主这支舞曲大气开阔,气魄宏大,也彰显了我们萧国盛世气象”
一支很明显有些轻薄的舞曲,硬是叫萧含清给说了回来。
舒清嘉有些恍惚的看向萧含清,万万没想到最后出手救自己的竟是她。
赵王还没弄明白这个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不敢轻易开口。
萧璟在心里想了一圈,想到之前萧含清是为萧含桢的婚事求过他的。
于是便和皇后耳语几句,皇后有些恨恨的剜了舒清嘉一眼:“给安成公主赐座”
于是舒清嘉便松了口气,乖觉地在指定的位子上坐好。
皇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是一个昭华公主一个太子,都发了言,她不好再阻拦,只能宴会结束后再做打算。
宴会又得以继续,瞧起来还和之前一样众宾客尽兴的样子。
萧含清在汤锅里涮了个晶莹剔透的虾仁,津津有味的吃了。
大家各有打算,她算是完成了自己为萧含桢说过的话,便放下心来吃东西。
萧含烟不明所以,碟子里一眼望过去全是些绿色的蔬菜。
“含清姐姐,您何以帮她?”在萧含烟看来这事情根本不关她们的事,现在又徒惹得皇后厌恶,实在是不该去趟这一趟浑水。
萧含清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给对方夹了片自己觉得很好吃的酱牛肉,转移话题道:“你尝尝”
萧含烟一默,有些为难道:“我不爱这些荤的……”
一时之间便有些尴尬,萧含清端着筷子的手还未放下去,那片酱牛肉在一片蔬绿色中显得那样刺眼。
“给康乐公主换个碟子”
萧含烟摸了下鼻头:“姐姐用不着照顾我的”
“嗯,你自个儿吃好就是”
萧含清本意就是字面的意思,放在萧含烟耳中又是另外一番意思。
含清姐姐可是厌她了?不愿同自己多说话于是叫自己多吃东西?
难不成方才给自己夹酱牛肉也是故意为之?
她眼神瞬间黯了下去,后面再没说话。
她不说话,萧含清也不说话,她脑子里全是定北王的话,连日来心情不佳,懒得多说,懒得废话,也就面前的珍馐能叫她愉快几分。
萧含烟心思实在太敏感,总会过度解读别人的话。
萧含清偏又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就一起沉默到了宴会结束。
宴会后半截,很多人已然喝醉了,等皇后再往赵王位子上看的时候却不见人了。
她目光一移,果然安成公主的位子上也空无一人。
问周边的婢女,却没一个看到两人去了哪里。
她心中暗道糟心,想着怕是被舒清嘉那个贱蹄子真的得了手。
一个舒国来的质子,竟敢如此放肆。
“舒国来的,果真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皇后派了人私下去寻,自己有些坐立难安的继续挂上端庄的笑意。
萧含烟借口头疼,先行回宫了,定北王冲着萧含清遥遥递了个眼色,敛袍走了出去。
萧含清只得遗憾的放下手中还拿着的一个鸡腿儿,将油腻的手擦干净,吩咐落葵和南星先回去,自己随便转转醒醒酒。
落葵和南星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公主今晚上根本没喝酒,醒什么酒呢?
可是萧含清是主子,她们是下人,不可置喙萧含清的任何决定。
两个小丫头便和萧含清分开走了。
萧含清从长乐宫出来,穿过红柱游廊,走到一片隐秘的小竹林来。
一个黑色的人影慢慢走出来,果然是定北王,狐狸一般涎着脸:“听闻公主病了几日?”
“托王爷洪福,已经好全了”
定北王点点头:“既是如此……之前说的事公主考虑的如何了?”
萧含清沉默半晌,半张脸掩在竹林阴影中,只有一双眸子明亮如故。
许久才道:“我答应你”
定北王满意的抚手,眉眼中有些邪佞之气:“公主是个聪慧的,日后被认回周国皇室去,身份更加高贵,稳赚不赔的买卖”
周国不周国的,谁关心那个。
萧含清打了个哈欠掩饰自己的不屑,倦倦道:“本宫该回去了,时间长了叫人怀疑”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正要分开,却听得假山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千娇百媚的嘤咛声。
萧含清蹙眉:“怎么?……”
定北王却一下就明白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带了两分不怀好意的笑。
“今日宴会真是有趣,”他方才听得分明,那声音明显是有人在这儿行周公之礼。
真是放肆啊……
萧含清在对方如此反应下也明白过来,脸上有些羞涩:“走便是了,关你什么事”
“是是是,”定北王调侃道:“倒是惊讶公主心善,还有空为那舒国来的公主做打算”
萧含清不去理他,自顾自的离开了。
定北王遂觉得没了意思,也甩着袖子离开了。
今晚风清月朗,皎洁的月光下,重重树影中,一对男女搂抱在一起,竟都是衣衫半褪。
女子脸上嫣红,胸前软肉被捏得一颤,飞仙髻上的流苏垂珠摇来晃去。
她衣袖上熏香特殊,竟引得身上之人情难自持,不知疲倦的在此处将她翻来覆去的发泄了几遍。
舒清嘉轻轻一笑勾上对方脖颈,眼中无畏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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