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往事

  还能是谁呢?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自己眼前这个在沙发上笑的打滚的女人啊。

  曾经的帝发,东夏诸神之主,烈日的主宰,太阳神刽子手,神明杀戮时代的发起人,神明联合的直接推动者,天文会的见证者,理想国之后的阴影,以及.....

  --昔日的太一!

  哪怕只是简单的描述一下她身上挂着的那么多称号,都会感觉到一阵缺氧窒息。大概是房间里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吧。

  可眼看着曾经的前车之鉴现身说法,槐诗就感觉,自己不求上进的样子其实也挺好。至少不用被人所忌惮和仇恨。

  彤姬感慨:

  槐诗斜眼看过去。

  彤姬反问,趴在沙发上看着他:

  好像发自内心的疑惑那样,她眨着眼睛,任由槐诗凝视,瞪视,怒视,直到最后,无可奈何的移开视线。

  她只是微笑着。越来越得意。

  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发:

  槐诗看着那温柔的样子,多年的ptSd下意识警惕起来。这女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可彤姬不说话,只是等待。

  你不坐下,我就不说话。

  直到槐诗再没有办法,无可奈何的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小心翼翼。

  可她却并不满足,低下头,看着彼此之间的空隙,忽然又从沙发上挪动过来了一些,再挪过来一些。

  最后,伸出了双手,强行将槐诗的脑袋扭了过来。强迫他凝视自己,将自己的笑容印刻进他的眼瞳里。

  彤姬轻声说:

  槐诗警惕皱眉,想要后仰。这个女人又想要拿自己找乐子了吗!

  彤姬微微歪头,不解,然后,缓缓的凑近了,一点一点,直到近在咫尺,吐息吹拂在他的面孔之上:

  那一瞬间,槐诗的眼瞳扩散开来。呆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只感觉后脑勺一痛,好像被人猛然打了一棍。眼前一黑。

  最后一瞬间,所看到的便是渐渐坍塌的世界,乃至,命运之书中喷出的无数事象,宛如雨水一般的纸页升起。

  笼罩现实。勾勒出过往的轮廓。你又来?

  来不及抱怨。

  往事的篇章,自书中揭开。

  他,或者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在回过神来的瞬间,好像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他自凡物之中超脱,升腾为更加庞大的生命,更加的瑰丽和威严,宛若真正的烈日那样,俯瞰一切。

  槐诗变成了神明。

  或者说,变成了曾经的彤姬,不,确切的说.....是帝发。日主,帝夋!

  槐诗所凭依的视角回过头,看向身后,自己所熟悉的同伴,陪伴在自己身边数百年时光的自然精灵和神明。

  羲和。

  她说:帝夋沉默

  。

  槐诗油然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疲惫和怅然。

  所有源自神髓之柱中所诞生的神明里,唯有烈日最为贴近神髓之核心。而拉便是所有太阳神之中最早所诞生的那个。

  同时,也是最早逝去的那个。

  哪怕布局了数百年的时光,费尽心机的为太阳这一存在创造出了另一个不存在的映照之物,可终究也未曾能够从现境的轨道上脱离,完成阿波菲斯的转化。

  冥河救不了祂。阿波菲斯也没有。

  反而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

  不止是被视为来世之路的冥河,从此之后,整个世界都必须面对名为阿波菲斯的灾厄隐患。

  彤姬摇头: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变得嘲弄了起来:

  羲和叹息:

  彤姬警告:

  羲和不假思索的点头,满怀着信赖。

  就这样,站在她的身旁,陪伴着她一起,如同无数曾经的时光一般,俯瞰着云端之下的世界,见证着那声势庞大的祭祀。

  自平原之上,尘世最庞大的聚落,向着烈日之主,献上牺牲。

  先是歌舞,然后是牛羊,最后是珍贵的奴隶,夷人王族之血和首级!在最前方,身披羽衣的佝偻祭祀仰首,大声的颂唱着。

  恳请众神之中最强的存在聆听这卑微的祈请。降下恩赐,洒落怜悯。

  可那歌声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甜美和婉转。如此沙哑。

  令彤姬皱起眉头。

  那不是她所选定的祭祀。

  当云端的神人从天而降时,所有的凡人都狂热的呼喊出声。全部都匍匐在地,虔诚的叩首,礼敬着无上的主宰。

  只有祭祀,毕恭毕敬的匍匐上前,赞唱着颂歌,叩首参拜,高举起了手中的襁褓。恳请着烈日之主,为这新生的婴儿降下恩赐。

  可太阳之神却好像未曾察觉一样。

  未曾留意眼前曾经最为钟爱的祭祀,被什么其他的东西所吸引了,视线看向了远方。

  聚落的边缘,一座空空荡荡的破败草棚下,土坑自奴隶的挥汗之中渐渐开掘而出,以细麻布包裹着的身躯被放进里面,再无声息。

  埋葬。

  精致犀饰和羽毛落在泥土里,陪伴在主人的身边,可是主人已经不会端起来玩赏。曾经由帝夋所选出的巫女,已经逝去。

  姣好的容貌自腐烂之中鼓胀,***白骨,尸水从麻布之中渗出,散发着恶臭。再无曾经的香甜和美好。

  如此丑陋。

  彤姬问:

  祭祀深深的低下头,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悲伤:

  长存?

  彤姬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凡人敬畏和礼赞神明,因此求诸于云端之上,恳请慈悲。

  可神明也是会死的,自诞生的瞬间,就在名为天命的囚笼之中等待消亡。或者,徒劳的挣扎,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可祂们又能求诸

  于何方呢?她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转身离去。

  只是,视线再一次从墓穴之上的草棚上扫过时,却看到了一只漆黑的飞鸟展开了双翼,慢悠悠的扑打着翅膀,升上了天穹。

  引领着逝者的灵魂,归于世界。

  惬意的领受着迎面吹拂而来的风,轻灵的飞翔,感受到愉快时,便发出呱噪的鸣叫。

  如此自由。

  她看向了身后的襁褓,最后对祭祀说:自感怀的泪水和歌声里,神明离去。

  只是一路之上,彤姬都再没有说话,不论身旁的羲和如何讲述着凡间的趣闻和陆吾前些日子闹出的笑话,都再未曾开怀。

  直到孤独的常仪自远方的天穹之上渐渐浮现,兴奋的向着她们招手,庆贺着如此短暂又如此珍贵的重逢。

  自那样的笑容里,彤姬终于回过神来。

  为烈日驾车的御者好奇的回头,看到她郑重的样子。

  她轻声说:

  羲和用力的点头,毫无任何的怀疑。

  就好像天经地义一般,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彤姬狼狈的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可心中却分辨不清,究竟为何不敢面对她的面孔。那样的笑容....

  如是匆匆,数十年。

  她终于完成了自己从诞生以来一直就在准备着的东西....

  庞大的日轮之下,此世最为庄严的熔炉之前。

  羲和不安的后退了一步,不敢再接近她手中渐渐浮现的锋芒.....九支修长的箭矢。以帝夋之骨磨砺而成,却于自己的源头截然不同,化为了堪称悖逆的姿态。

  那是足以弑杀烈日之主自身的箭矢!

  彤姬大笑着,展示着自己的成果,俯瞰着那一缕缕源自世间一切杀意的锋芒:

  打破天命囚笼,不,反过来,主宰天命,主宰所有的钥匙!

  她拥抱着自己的同伴,再一次的保证:

  羲和颔首,一如既往。

  或许是太阳的光太过于耀眼了,也太过于残暴。相比之下,她的不安和忧虑太过于渺小。

  有如尘埃。

  就连帝夋都未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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