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使命与死亡

  哀鸣中,黑暗被烈光所燃尽。

  宛若山峦的巨大生物从天穹之上坠下,落入了燃烧的战场。随着影中巨兽的啃食中,迅速的溶解,化为了漫天的尘埃。

  槐诗抬起眼睛。

  那一张残存着裂痕的面孔之后,依稀的光焰跳跃着,早已经重创,如同风中残烛。可即便是如此,当那一双冷漠的眼瞳俯瞰而至时,也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睥睨着眼前不自量力的阻拦者们。

  只是抬起手:

  自五指握紧的瞬间,阻拦在前方的统治者便已经在终末之兽的俯瞰之中,被从天而降的天阙之剑贯穿。

  巨刃天坠,自血海之中开辟出了笔直的道路,轻描淡写的将一切阻拦尽数斩碎!

  如是,践踏着脚下庞大的骸骨,跨越地狱和黑暗,向着现境的方向归去。

  向着那一片在阴影之中渐渐飘摇的光芒。

  他在身后,血海沸腾,一只又一只震怒的眼瞳浮现。自大群和军团的尸骸之中,通天彻地的巨柱再度升起。

  遥隔万里,律令卿的力量从天而降,笼罩在暗淡的日轮之上!

  猩红的血色自云层之中流淌,化为宛若天眼巨眸一般的轮廓,孕育杀意。

  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御座之上,有皇帝的声音传来:

  短暂的寂静里,律令卿茫然回头,看向了自己的皇帝。

  皇帝未曾移开视线。

  只是凝视着那一片迅速凋零的现境之光,如此专注。

  枯萎之王说,

  地狱之王撑着下巴,轻声一叹:

  皇帝的眼神从残缺的日轮之上掠过,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模样一般,渐渐悲悯:

  那一瞬间,破碎的大地之上,槐诗脚步骤然一滞。

  跨越了最后的阻碍之后,他终于得见到了,那宛若世间至强之力的交锋,乃至——凌驾于东君之上的,耀眼辉光!

  如此的辉煌。

  就好像,真正的太阳神降临于此了那样。

  纯粹而凛冽,毫无任何的瑕疵和杂质,宛若世间一切光和火焰的源头,万物的生命和死亡之主宰·····

  那一瞬间,沸腾的冥河里,烈日冉冉升起——

  自天敌的手中,往昔坠入永恒死亡的烈日,自地狱中重现!

  ——这便是拉神之怒!

  轰!!!

  那一瞬间,地狱之王的铁锤再度崩裂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自敌人手中!

  就在他的面前,现境的天敌,已经快要看不出曾经的痕迹。甚至,无法分辨面目和模样。

  身躯宛若泥土,崩裂之后随风飘扬的皮肤,就化为了沙尘。

  可在风暴的席卷之中,无数飞扬而起的尘沙下所显露的,便是重重束缚在灵魂和骨骼之上的桎梏......

  那是仿佛裹尸布一般的,古老绷带!

  数之不尽的符文自其中流转,书写和赞颂着神明的史诗,记录着往昔所发生的一切,诸神的陨落与重生。

  同时,也宛若囚笼一般,将那一份力量桎梏在她的灵魂之内,不容许它真正的面貌自世间显现!

  所谓的神明【阿赫】,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自埃及的古老神明史诗之中,名为阿赫的存在从未曾真正的出现在人类的面前。

  除了历史上寥寥数次以月和荒漠之神的名义降下神意之外,其他的时候,其所司长的领域都被孔苏、盖布乃至赛特的力量所覆盖。

  同荣光显赫于后世的九柱神相比,宛若诸神之后的一缕阴影一般,毫无存在感。

  微弱不可觉。

  可同时,在最古老的炼金术源典中,却早已经对这个名字做出了最直白的注解——【死生之间隙】

  称之为【卡】,

  破碎的天敌昂首睥睨着眼前深渊化身,质问:

  大君垂眸,抚摸着铁锤之上那一道由敌人所留下的伤痕。

  如此轻柔。

  如同承接从枝头所落下的花瓣那样。

  他说:

  阿赫漠然。

  宛若未曾听闻一般,毫不在意。甚至不屑于对这一份来自敌人的钦佩报以冷笑和讥诮。

  只是再一次的抬起了长矛,对准了大君的面孔。

  同第一次时那样。

  纵然残躯

  遍布裂隙,依旧毫无任何的漏洞和破绽,宛若山峦。

  大君颔首,郑重的举起了武器:

  那一瞬间,槐诗听见了冥河断裂的哀鸣。

  眼瞳破裂,无从映照那狂暴的身姿,颤栗的灵魂之中所升起的,乃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宛若蝼蚁眺望巨人时一般。

  如尘埃那样,颤栗着。

  直到扑面而来的风暴将他彻底吞没。

  可在风暴的轰鸣里,有响彻战场的铿锵之声升起,宛若飞鸟那样,突破了一切束缚和灭亡。

  当神明的辉光焚烧殆尽时,更胜过神明的光芒从灵魂之中涌现。

  温柔的照亮一切。

  向着黑暗,走向灭亡。

  轻而易举的,跨越了死亡的极限,突破了大君的压制,向前突出——枪锋之上,那一缕璀璨的光芒浮现,贯穿所有。

  再然后,无声熄灭了。

  宛若泡影。

  大君垂眸,凝视着本应贯穿自己身躯的锋刃,所留下的,只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崩裂的声音响起。

  那是神之楔的最后余音。

  阿赫的身躯,迅速的崩解。

  那一具破裂的躯壳之中再无鲜血存留,只剩下干枯的砂砾不断的落下。

  随风而去。

  一直到最后,都未曾留下任何的话语。

  只有那一双空洞的眼瞳终于动了一下,似是回眸,望向了身后。

  凝视着自己守卫一生的辉光……

  就这样,归于虚无。

  前所未有的寂静中,战场中枢内,只剩下了一片窒息。

  青铜之眼的观测者凝视着探镜所显现的结果,脸色惨白,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

  来自铸铁军团的指挥官提高了声音,眼瞳猩红: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就算是自己也已经心知肚明。如今,现境所有的力量都已经全部投入到战场之上,以应对深渊的压力。

  为数不多的几支能够调动的增援,相隔却如此遥远。哪怕是存续院此刻能够重新开启大门,无视吹笛人所残留的污染,强行投放四位状态不明的天敌,也已经来不及。

  当三大封锁的支援断绝的那一瞬,面对深渊,他们唯一能做的,便只剩下了徒劳挣扎。

  仅此而已。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握紧了自己的配枪,再无犹豫。

  凝视着屏幕上那再度向着现境进发的毁灭警报,沉默的等待,履行最后使命的时刻即将到来。

  可在那一瞬间,大君的脚步却戛然而止。寂静突如其来,吞没了整个战场。

  血火和硝烟里,再听不见嘶吼和呐喊的声音。万物静寂,只有剑刃的低鸣,如此清晰。

  自槐诗的手中投出。

  那一柄古朴且简练的长剑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刺入了大地,震颤着,发出了清冷的鸣叫。

  这便是军神最后的赠礼。

  由巨人所授予的至上殊荣。

  ——绝对不容回绝的,阵前挑战!

  就在此刻就

  在这里!

  如此短暂的一瞬,却漫长到令灵魂都为之煎熬。

  直到在寂静中,所有侏儒王的注视之下,那向着现境行进的巨人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身后。

  看着那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

  槐诗也在看着他。

  如此平静。

  正如同阿赫那样,毫无任何的动摇。

  等待着深渊至强的回应。

  大君遗憾轻叹:

  槐诗自嘲一笑,摊手:

  如此,不知羞耻的,在巨人的面前大放厥词。

  徒劳的想要撼动巨人的理智,寻找万一的破绽,自妄想之中······

  却又遗憾的,一无所获。

  白费心机。

  所收获的只有所有巨人之裔的怒火和杀意,宛如万箭穿心。

  大君颔首,伫立于战场之上,向着挑战者举起了武器。

  全神贯注,毫无保留。

  如同面对每一次挑战时那样,满怀着期待。

  他说,

  世间再无死亡,崇高于此!

  那一瞬间,宛若风暴一般铺面而来的恐怖气息之中,槐诗吐出了肺腑之中最后的气息。

  当他真正的,站在大君的面前,感受着这一份不久之前阿赫所面对的压力,自未曾有过的紧张和惶恐里,所浮现的,竟然是未曾有过的喜悦和平静。

  再不去想彼此之间的天渊之别和自己胜利的可能,将其他的一切,尽数抛在了脑后。

  如同阿赫那样,如同战场之上所有牺牲者那样。

  他要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哪怕面对的是整个深渊也没有关系——

  如是,报上自己的姓名。

  遍布裂痕的日轮中,有最后的辉光升起,汇聚。

  不惜将所有的源质焚烧殆尽,倾尽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奇迹和灾厄,源质武装的流光重重流转,重叠于一处,落入他的手中。

  抽尽万里之内一切的魂灵和源质,自潮声的奔流中,汇聚使命之重的七海之剑出鞘。

  宛若奔流的烈光所凝结,令世间一切失去色彩。

  唯独这纯粹决心缔造而成的利刃闪耀。

  向着深渊至强。

  斩!

  一瞬间,一切都陷入了停滞。

  当东君之剑与毁灭之锤碰撞在一处,万物好像都笼罩在这未曾有过的鸣动之内。

  自那响彻深渊的浩荡回声中,愕然昂首,凝望。

  见证着消散在黑暗里的最后闪光。

  当最后的奇迹消散,残缺的日轮,无声崩溃。

  断裂的剑刃落入血泊之中。

  只留下最后的余音。

  地狱之王垂眸,满怀赞许:

  何其可惜,自己竟然亲手要毁灭这样的宝物。

  但又何其畅快,一日之内,竟然能先后两次同如此的强敌对决!

  槐诗再没有说话。

  自无可挽回的死亡之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凝视着天穹。

  望着那见证着他的漫天繁星。

  他们在看着自己吗?

  那些璀璨的星辰之中······是否会有那个总是静静凝视着自己的身影呢?

  恍惚之中,仿佛有纤细的手指落在了脸颊之上。

  如此轻柔。

  带着熟悉的温度。

  就仿佛,近在咫尺一般,陪伴在他的身旁,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在幻觉一般的拥抱里,他闭上了眼睛,沉入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再无知觉。

  ——天国谱系·槐诗,死亡。

  那一瞬间,崩裂的巨响扩散,紧随着彩虹桥的损坏,笼罩在现境之上的大秘仪,荡然无存!

  三大封锁,彻底失效。

  宛若沸腾一般的黑暗里,有狂喜嘶鸣扩散!

  粘稠如墨的圣光自胃液之海中涌动,漫长的苦痛之梦被惊醒了,地狱之神睁开了眼睛,愕然的凝视着那再无任何防御的现境辉光。

  宛如,难以置信一般。

  在确认了状况的瞬间便张开了大口,吞尽了整个至福乐土,咀嚼,消化,饥渴的将一切都纳入了身躯之内,有开始无止境的膨胀。

  直到那宛若淤泥一般的臃肿身躯彻底以物质的方式显现!

  短短的弹指之间,至福乐土如卵一般破碎,千百双蠕动的羽翼自肉体展开,抗拒着深渊的引力,舞动!

  令人作呕的污浊圣光扩散,无数空洞的灵魂献上了颂唱和欢歌。

  牧场主从深渊中升起!

  仿佛食尸鬼那样,扑向了现境。

  匍匐在了濒临崩溃的边境防线之上,一只只巨爪般的肢体撕裂了挡在前方的阻拦,又将所漏出的每一缕辉光迫不及待的吞尽。

  蠕虫一般的畸形身体覆盖了一座座边境,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口器。

  贪婪吮吸!

  自现境的哀鸣之中,无穷的灰烬和尘埃从战场之上落下,如同看不见尽头的雨水。

  大君垂眸,凝视着东君的灰烬自雨水中渐渐消散。

  许久,收回了视线。

  就这样,转身,向着那再无任何防御的现境之门走去。

  飞舞的风沙之中,再无任何的痕迹存留,只有断裂的剑刃钉在了大地之上,仿佛最后的墓碑一般。

  当最后的血色自刃上落下时,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琉璃的圆润微光隐隐显现,自尘沙的勾勒之中,显现出玻璃珠一般的轮廓。

  闪烁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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