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军来到西门这边时,多数酒楼都已关门歇息,仅有几间酒楼开着也都只剩下无精打采的酒保在收拾,看来也是准备着歇业休息。
何乐他们径直走到一间中型的酒楼前,这里已经打烊,轻薄的门板关着。要到华灯再上时,这里才会恢复热闹。虎贲军的到来很快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一个原本准备高声嚷嚷的伙计,被冲上前的虎贲军一巴掌扇回去,然后整条街陷入安静中。这里的人本就是看脸色吃饭,有人吃了亏,大家伙便都知趣。
在酒楼前停下,盖颉正准备上前砸门,一名旁边的伙计笑咪咪的过来示意他能开门。何乐在后面点点头,盖颉才退后一步,若是那名伙计敢乱来,他肯定会被狼牙棒子砸得亲爹妈都认不出来。
那伙计伸出手从门上一处暗格捣鼓后,这才轻轻推开门。原本这种酒楼并不会装太复杂的门锁,主要是酒楼里并没什么东西好偷,除了最值钱的姑娘们。而街坊之间大多都知道怎么开别人家的门,相互间也不会太过提防。当然出了临安城就不会有这种事,也就是临安城才有如此好的治安。
盖颉看了那伙计一眼,这才踏入酒楼之中。这间酒楼在整个西面的花街柳巷中只能算是最普通的一间,既没有店名,店铺也不大,除了前面喝酒吃饭的地方,就后面一处院子。里面养着八位姑娘,姿色也就中等水准。开酒楼的是位四十几岁的男子,平时也不怎么管事,只是任由店里的伙计打理。
而在地匦局的资料中,这位掌柜的可不简单,他是武安帝做皇子时就安插在此的谍子,主要收集花街柳巷中关于朝臣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太子的内容更是被关注。大概一年前他又被提升为临安城的总谍报头子,将整个临安城各行各业的谍报信息串并后提供给武安帝。
据说他们被称为天鹰处,与天机处相对应。而酒楼的掌柜则是天鹰处的头,名为蒋从云,原是北方刑部捕役,深通各个行业的门路。也可算是武安帝选得比较实在的人,他的能力极强,虽只经营一间看似普通的店铺,但私底下花街柳巷中至少有二十家较大的酒楼是他所开,里面的姑娘们更是受过他的训练,皆是收集情报信息的好手。而临安城中的苦力、车行,也被他掌握了大半。平时他只在这间酒楼深居简出,夜里时他才会穿行在临安城中。要说他的武功并不算出色,但他身具上乘轻身功法,三米多高的院墙也能轻松跃过。
所以这次来,何乐早已着虎贲军将四周围住,这才打正门进去。
盖颉当先走在前面,何乐跟在他身后缓缓走入。酒楼里没有想象中的杂味,除了淡淡的酒香,就只有更淡的煮肉汤味道。这个时代还没有复杂的烹饪手艺,各种菜肴都是以煮食为主。
前面的酒楼中什么声音也没有,众人穿过店堂,来到后面的院子。一般酒楼的姑娘不会留恩客住宿,除非是那种使了大价钱又想留宿的恩客才住宿。此时后院之中跪着八名姑娘,果然都是中等姿色,一个个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而在姑娘们的后面,摆了一桌酒菜,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酒桌旁自斟自酌。
“好大的派头!”何乐越过跪着的姑娘们,坐到男子身前。
“没办法啊!断头饭得吃饱啊,这是规矩。”男子平淡的笑了。从何乐入城,二皇子逃走,然后到叛军战败,他可是一清二楚。
“嗯,确实如此。比起北地那些连饭也吃不到的灾民来,你还是要好很多啊!”何乐将视线落在酒桌上,并不是多么丰盛,全是寻常家庭的粗糙食物,唯一的奢侈就是有酒。酒在大周朝四五百年前还是皇家御用品,民间不得饮用。大概到了三百年前才开始在贵族间流行,一百多年前才开始传入民间。
但到得现在,酒还是算作奢侈品,以一壶酒的价钱来算,大概够让普通人家全家吃大半个月的。所以蒋从云喝着酒当成断头酒,也算是临死前奢侈一把。
“北地……知道侯爷也是北地过来的,但那又如何,还有多少人记得北地。”蒋从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壶中已见底。
“不要以为就你记得北地!”何乐一拍桌子,吓得一旁跪着的姑娘们趴到地上。
蒋从云看也没看何乐,而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侯爷记得又如何,兴庆帝记得又如何,武安帝记得又如何。谁能打赢他们?袁家军也败了,二十万最后剩下五万人。袁将军一家就剩一个老头和一个不争气的小屁孩,哦,小屁孩还被你杀了。”蒋从云端起粗粮开始大口大口吃,将嘴里塞得满满的。
“来,切!朝这里切!”嘴里还有饭,蒋从云已经含混着对何乐说,同时指着自己脖子,似乎要趁着刚吃下饭好做个饱死鬼。
何乐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死志,尽管他不了解这个人,也不清楚他在北地经历了什么,更不清楚他为何甘愿给二皇子当天鹰处的头子,更不清楚他为何愿死。
“秦爷爷,你来看看,这里有个人想死!”何乐头也没回,仍旧盯着蒋从云。
蒋从云咽了口吐沫,结果嘴里还有饭,如是就噎着了。一阵难听的咳嗽声后,他才缓过气来。而时秦十三已经慢慢走进来,一如从前每次出场,走得极优雅。
“秦……秦爷,您来了啊!”蒋从云从座位上跌下来,然后连滚带爬挪到秦十三面前,只差给他舔鞋子。
“你还装啊!怎么不继续装了!”秦十三才不吃他这套,这个人就是个人精,真正做到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我不是装,我是真的想死啊……别,秦爷,我知道您来了,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您不用出手,我招,您要问什么我全招,天鹰处我双手送上。”蒋从云跪在秦十三面前,鼻涕眼泪的模样与之前相成极大反差。
何乐到现在才知道这人还真是个人物,就没他做不出来的事,而且演得极逼真,真得差点就让他信了。
“我也不要你死,只要你去北地三年。”何乐拿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后停下来看着下面跪的姑娘们。
那些个姑娘们早已吓得要死,哪敢抬头看。
蒋从云三两下抹干净脸上的眼泪鼻涕,又坐回酒桌上。
“让她们下去。”
何乐朝盖颉示意,几名虎贲军过来,抓起那些姑娘们就往外拖。
等姑娘们走了,蒋从云才开口说话:“本来我是死也不会回去的,但侯爷说了,我就当今天已经死在这里。说好三年,三年后我要去南边,还要开间酒楼。”
何乐拨弄着桌上的菜碗,等了片刻才回答他:“可以,半年里我要知道北地四大家族的所有事。”
在北地,地匦局也有展开,但考虑到天机处的存在,地匦局很多事不好做。何乐则认为应该更积极些,靖南侯的意图很让人看不明白,所以他们必须有自己的人手才行。而蒋从云是最好人选,他本就是北地人,而且这个人实在太滑头,特别适合做谍子这行。
“半年?四大家族不是有靖南侯在经略吗?”蒋从云疑惑起来。
“你是以地匦局的身份去活动,与天机外没有瓜葛,所以你得有你的信息来源。”何乐盯着他的眼睛,用上了一点心术心法。
果然蒋从云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困惑的看着何乐,不知道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然后蒋从云站起来,朝着北方就走,只见他轻轻纵身就越过高墙,临走时还说了句:“我现在就动身。”
“他不会跑了吧!”秦十三奇怪的问。
“不会,就是可能会痛哭,毕竟什么都没带就走了。”何乐也哭笑不得,会不会用力过猛了。
“你使了手段?”秦十三这才反应过来。
“嗯,就是试了试,不知道效果如何,我也没法深练,只能是皮毛。”何乐是用了绕开的法子,一如此前的别的功法,他也知道这样很不好,可在没有师承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如此。只是功法之上他已经通过融合的方式解决掉了所有的问题,而心术他暂时还不能做到圆满,比如这次他们还没高兴太久,那蒋从云就转回来了。
“侯爷,您就饶了我吧!小人真的会去北地就是,别再用那妖法,这个时节我这么去北地只会死得很难看的。”蒋从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反正是也不知道真假。
何乐与秦爷相视而笑,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拍了拍肩头。
“尽快吧!”何乐这才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是第五个,这个比较棘手,因为是在大家族之中。所谓大家族,当然不能与申屠家还有曹家相比,但在大周朝也是有百年根基,尤其是在临安城中。他们家在临安城主要经营当铺,更是经营赌坊,当然这个赌坊并非合法的,而是地下赌坊,此前都是由二皇子在上方照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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