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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离之地宽阔无边,地形却相对简单,最突出的特点是没有高山巨峰。
比如天狼族入口天戈峰,虽然听起来壮阔豪迈,实则高不过数百米。放在这里叫峰,假如搬到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是个一块巨大的石头。
它的形状笔直陡峭,彷如一支插入地下的长矛,天戈峰也因而得名。出发之前,麦少飞曾向十三郎仔细做过介绍,断没有看错之理。
然而,此时就算让麦少飞自己来,也绝难相信眼前所见的就是天戈峰;至于同样知晓天戈峰摸样位置的牙木,他已经吓得呆住了,只想掉头而去,不要再看那副恐怖到碜人的场景。
天戈峰的形状未变,整体却胖了一圈,高了一截。周身上下魔云翻腾,顶端还有有紫电缭绕,不时有大量魔蚊被紫电击中,彻底化作虚无。
即便如此,魔蚊依然不屈不饶,前仆后继发疯一样朝天戈峰的某处猛扑;随后又翻腾而退,丢下无数尸体。隔着不知多厚的蚊群,时而可以听到几声清叱,几声惨嚎,还有愤怒绝望的怒吼。
“竟然……还有人活着!”
牙木与神驴面面相觑,心里想到的居然是这个。在他们看来,被如此规模蚊群围攻,别说支撑一个多月,半天都恐怕扛不下来。
天狼族这么厉害?钟寒寒修为如此高深?元婴也不行啊!
“难怪附近没有魔蚊。它们疯了吗?”
牙木迷茫地抬起头。好似朝十三郎询问,又仿佛在自语。
“它们都跑到这儿做什么?”
“两种可能。”
只有十三郎还保持冷静,眼中精芒乍现,冷漠的声音说道:“一是这里有魔蚊守护之物,再就是人为!”
“人为?”一人一驴同声问。
十三郎没有回答,反问道:“勾奁有没有和你说起行程?”
“这倒没有,他只是说五族都有安排,我没有细想。”
牙木通体冰寒,颤声道:“你是说……”
“假如他的脚程够快,假如他第一站先到的天狼。假如天狼族突围或是灭杀的速度不够快,勾奁完全来得及,将附近魔蚊通通引来。”
十三郎低下头,认真思索后说道:“也许。两条原因同时存在;勾奁本就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魔蚊,早有心存恶念。只不过他时间来不及,除了燃灵谷,最多只能处理一家。”
牙木额头渗出冷汗,伸手去抹,越抹越多,怎么都抹不干净。
“他到我那边的时候,战事已经基本结束,所以他才没有……”
“那倒不是。”
十三郎似已想通一切,肯定说道:“魔魂与角蚩。勾奁必以合作为先。如果要害,首选当然是与麦少飞有过恋史的钟寒寒;至于陆默,现在还难以判断;照我估计,勾奁应将他放在最后。”
“可是钟寒寒与麦兄早已决裂……”牙木有些不服。
“女人心你也敢猜?胆子真不小。”
十三郎语气微讽说道:“勾奁比你聪明。”
“呃……”
牙木心想老子从不和女人打交道,女鬼倒认识不少。不过此时他已经懒得去想,也不愿再考虑勾奁如何如何,牙木只希望赶紧返回和族人待在一起,无论外面是风是雨,起码有自保之力。
与眼前这位少年相比,牙木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至于什么古迹圣子。通通去死吧。
“全是变态才能玩的游戏,老子不参合了,混过这一年算逑。”
正琢磨着怎么与十三郎商量,忽听他开口说道:“不管这些,先救人!”
“救人!”
大灰好险一跟头摔倒。与牙木一起追问:“没弄错吧?救人?”
“是啊,不救人我来干什么?”十三郎反问道。
“不是吧!这这这……这是送死啊!”
牙木指着天戈峰的方向。手指头好像抽筋一样乱抖,哭喊般请求说:“少爷,您您您自个儿看看,这还有得救吗?”
“废话,当然有得救!”
之前思索太入神,十三郎没留意到两人的神情;此刻见他们一副赶死投胎的样子才意识到,这一人一驴已经被吓破了胆,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哪还有半点勇气。
要打仗,总要给点希望才行;虽然十三郎掌握着牙木的生死,可也没办法让他带着必死的信念去战斗。至于那头憨傻蠢驴,如果命令他送死,没准儿直接起义造反。
想到这里,十三郎凌厉的目光有所缓和,温和的声音说道:“放心吧,包你们没事儿。”
“鬼才信啊!”两人同时怒吼。
…
…
天戈峰,魔蚊最最密集处有一洞,高远几占近半;若将山外的魔蚊去除,天戈峰仿佛一个巨大的钟;亿万魔蚊震翅嘶鸣,如雷鸣般的钟声在天空回荡。
一道道声波交错参杂,偶尔频率相符引发共鸣,巨大的声浪直冲霄汉,将起自上古的禁法引动;条条紫色闪电当空而落,在蚊群中斩出巨大的豁口,随后被更多魔蚊所弥补。
这种现象让人惊喜,同时也令人绝望;欣喜是因为天雷灭杀了大量魔蚊,绝望是由于魔蚊好似杀不绝灭不尽,永远没有尽头。
洞府内空颈细,入口仅有数丈;连绵魔蚊持续猛扑,看去如灰蟒蔓延,斩一截生一截,毁一段又长一段,怎么都杀不完。
洞口处,数十名修士与炼体士渐难支撑,将几名受伤或死去的族人拖回洞府;又一批天狼族人随之补上去,展开神通继续与魔蚊厮杀。
一条条或虚幻或凝实。或猛恶或狰狞的魔狼被召唤出来。在主人的辅助指挥下与魔蚊厮杀;这是天狼族的特有异能,因修士修为不同,魔狼的威力也有差别。共同之处在于它们都不畏生死,不战至最后一刻,绝不会中途退缩。
洞内还有千余人,均在默默打坐休息,等待临到自己上阵的那一刻;地上摆着不少尸体,更多的尸体则落在外面,早已被吞噬干净。
被魔蚊吞噬,连灵魂都无法得到解脱;它们自己不入轮回。也不允许对手转世;若是高级蚊王,甚至连怨气幽魂都可吞食。之前十三郎与蚊王一战,哑姑身为极怨之灵都被重创,更不要说他们了。
除了被魔蚊袭击者惨嚎怒喝。没有人发出声音。持续不断的战斗让最强悍凶蛮的战士变得麻木,人们平静而迷惘,僵硬而迟缓,只知道本能的攻击、撤退,再攻击,再撤退,然后死去……
五族之中,天狼族规模最大,参加秋猎的人数也最多,人员损失也最为惨重。近两月时间。除了一开始因措手不及损失近半,余下近万人就是在这种残酷到极致的消耗战里一点一点被消磨干净。
洞外轰鸣声惊天撼地,洞内安静如一座孤坟,人们默默地等,默默地看,默默地张望着同伴与魔蚊的尸体,默默地死去……
打到现在,人们早已忘记伤痛,忘记了悲伤愤恨哀怨恐怖等一切人类特有的情绪。
他们是一群机器,一群会战斗的活死人!
…
…
离洞口不远处。黄衣少女面色苍白,眼神虽冷冽依旧,却掩不住深处的那一抹颓意与黯然。在她身旁,一名妇人衰败如百岁老妪,脸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仿佛要将她的头颅一剖两半,阴森中透出冷厉。好似恶鬼。
和麦少飞一样,其余圣子也会用各种方法“作弊”以增加自己的实力;天狼族由钟寒寒率领,实际来了足足五名结丹修士。如今其他都已战死,身边只余下这名自小相伴的妇人,若不是钟寒寒出手相救,也已同样死在蚊王口中。
她们眼看着族人不断死去,却不能出手帮忙;她们需要保留法力,以备高阶蚊王冲入时作战。假如没有她们两坐镇,洞内所有人都已变成食物,没有半点幸存的可能。
与魔蚊的战斗打到现在,彼此都已经知根知底;紫级蚊王四只余其三,人类一方,高阶力量只剩下钟寒寒两人,率领众人苦守在这座洞府内,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天狼圣女不是没想过斩首计划,然而付出几名强者的代价后,她绝望的发现,紫级蚊王之间不会轻易发生争斗。它们更有灵性,知道大敌乃是人类,只要人类没有死完,魔蚊内部便能保持稳定,一致对外。
天狼族的绝望不仅仅来自魔蚊攻击,还因为天地元气的变化。如今的天戈峰被魔蚊层层包裹,竟连魔气都不易穿透。黄衣少女所在的位置,是最靠近洞口最利于调息的所在,其它人主动撤到更深处,只为了给她节省一点元气,以便在蚊王攻击时有法力可用。
丹药?早就没了!所有族人带来的一切物质都已耗尽,就连钟寒寒自己,除了本命之宝也已经成了光杆司令,疲惫憔悴到随时都可能倒下的程度。
弹尽粮绝,伤患难治,疲累衰弱精力不济;天狼族面临绝境,其惨烈绝望非任何字眼所能形容。
更可怕的是,假如没有外援,他们需要支持到一年之后,梦离之地重新开启的那一刻。
可能吗?显然不可能。
他们就是在等死!
…
…
“怎么打?”
离天戈峰不足千米,两人一驴停下脚步,遥望着那团浪涛般翻涌的魔蚊,相对无言。
这个距离,魔蚊足以发现他们;然而令十三郎失望、大灰安慰、牙木惊奇的是,没有蚊王组织人马对他们发起攻击。它们全部精力都用在对天狼族的围剿上,对周围几乎不管不问。除了一些零散魔蚊飞过来送死,就只有一团由蓝色蚊王带队的蚊群盘踞在两者之间。好似在警告。
看到这种情形。牙木明白十三郎的判断准确,天戈峰内必有魔蚊守护且极为着重之物。心下稍稍安定,他问道:“怎么办?”
“当然是杀死它们。”十三郎平静回答道。
“……”
不等牙木再问,十三郎遥指前方魔蚊最为凶猛之所在,沉稳说道:“那里应该有个山洞,他们据险而守,才能支持到现在。”
“看出来了。”牙木不咸不淡接一句,暗想这是废话。
十三郎说道:“原本我想把魔蚊分批引走,如今看来行不通。”
“嗯,我也看出来了。”大灰严肃点头。面色悲壮慷慨,眼神却一个劲儿乱闪。
十三郎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冲进去与他们汇合,然后把魔蚊杀光。”
牙木与大灰面面相觑。问道:“就这样?”
“对啊,就是这样。”
十三郎认真回答,随后吩咐道:“魔蚊干扰太严重,神念无法及远;师兄你的嗓门比较大,准备喊话让他们接应。”
“我不是师兄啊!少爷您才是师兄,不,您是我祖宗……我……我喊,我喊还不行吗?”
…
…
“绝境无解。”
洞内,那名妇人率领亲随部众跪在钟寒寒面前,恭声请求说道:“请圣女突围。离开此地!”
钟寒寒目光神情不变,沉默如玄冰。
妇人等了一会儿,叩头抢地说道:“圣女请以大局为重,即刻突围。”
虽然是劝说,她的声音却很冷,语气恭敬,却有一丝吩咐与责备。淡漠沙哑的嗓音与那张触目惊心的面孔相配,越发让人不喜。
“大局……”
钟寒寒微垂双目,瞥一眼妇人,又抬头看看周围的族人。嘴角弯出一抹孤傲与自嘲。
“这么多年,难道我不是按照你们希望的那样,一直在顾全大局么?”
妇人沉默不语,其它人则不明其所指,相顾茫然。
目光收回。钟寒寒淡淡的神情说道:“我不会走。”
妇人再次叩头,语气中隐有一丝严厉。认真说道:“圣女应该清楚,你留下也没有用。”
“那又怎样?”钟寒寒问道。
妇人回答道:“既然无用,圣女就应当突围,以求保全性命。”
“然后呢?”钟寒寒追问。
妇人说道:“然后圣女当灭杀一只紫蚊,查明梦离之变因,获得魔王宫赏识,得圣子之位。”
钟寒寒说道:“我已经杀了一只。”
妇人沉默下来,片刻后说道:“没有取回凭证,无法取信魔使。”
“是啊!”
钟寒寒长叹一声,似自嘲又似嘲讽别的什么人,说道:“难道你认为,如今我还有能力再杀一只紫蚊?”
妇人再次沉默,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沉声说道:“林一彪等圣子皆仰慕圣女,若能善加利用……”
“青姨,寒寒今日救你一命,当年过错已经抵消。”
钟寒寒打断她的话,微讽说道:“寒寒自小得您照顾,也一直被您监视着,看管着。可如今到了这步境地,谁也休想再替我决定。”
听了这句话,妇人面色微变,随即又回复到冷漠冰冷,认真说道:“老奴所为,皆受长老所派,是为了圣女的将来着想。”
此时,周围的人们沉默震惊,原本麻木的表情变得恐惧,颤抖着跪伏于地,根本不敢抬头。钟寒寒似乎有所察觉,目光扫视一周,说道:“都起来吧,反正都要死,听到也没什么要紧。”
人们哪里敢听她的话,反倒将身子趴得更低,一些人不停地以头抢地,状极惊恐。
望着周围的人群,钟寒寒目光中有些悲悯,自语般说道:“他说得对,天狼族御下过严,族人只知畏上,形同木雕泥偶。”
“此言不妥!”
妇人突然抬起头,厉声说道:“燃灵小族,行将被魔域百族除名;麦少飞又算什么东西,竟敢妄想……”
“闭嘴吧。”
钟寒寒平静的语气阻止她,诚恳说道:“这话一半对一半不对,对或不对,我都不会计较。不过有一条请青姨记下,不要再妄论我与其它人的关系。”
“先是地心魔火,后是向依白,现在又是圣子,还有林一彪!”
她声调渐高,极为认真地说:“这些都不要再提起,我不会离开,也不会再听你们的话。”
轰然一声爆响,几名天狼修士身躯倒卷,身体上有不少魔蚊,挣扎哀嚎着死去。魔蚊似乎有所异动,攻击越发猛烈;眼前门口的修士不敌,不待钟寒寒发话,另外一些名修士猛扑上去,重新将缺口堵住。
不知是不是先前那番话的作用,天狼修士此时战意大盛,亡命般施展神通,竟将扑入的蚊群又驱赶了出去。有一人甚至扑到洞外,灭杀不少魔蚊后,很快被一只蓝蚊盯上,很快淹没在蚊海之中。
“我不是木雕泥偶!我不做木……泥……”
声音就此断绝,一团魔蚊扑上去又迅速飞开,口器上滴着血,目光越发凶残。
更多的人站起来,洞府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那些受伤难动者也都挣扎着朝洞口挪动,目光狠辣决然,再无一丝畏惧。
“看到了吗,大家都准备好了去死,我也是。”
钟寒寒底下头,将身上的衣衫认真整理一番,以罕见的温和语气说道:“寒寒很累,就不要再管我了吧。”
妇人抬头,望着正在朝洞外猛扑的族人,望着正准备走向洞外的族人,眼神渐渐改变。她俯身,叩首,站起,说道:“既然如此,老奴当为前驱。”
钟寒寒静静望着她脸上那道伤口,没有说什么。妇人转身走向洞口,脚步稳定且带着一丝轻快,好似放下了一块巨石。
她突然站住了,脸上带着狐疑与茫然,转过身。
“嗯?”钟寒寒面带询问。
“有人……在喊……”妇人眼中涌出惊喜,更多的却是迷惑,好似弄不清状况。
的确有人在喊,准确的说,是一头驴子在狂喊。
“……左膝上三寸,少翅亦****……”
“欧……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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