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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细雾如纱衣,看不清内里女子的脸,从声音可以听出来,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怨气,就是那种“被胁迫做事”而不情不愿,但又没办法拒绝的意思。
女子并没有掩饰这点,任凭自己的声音把心中忿怨写出来给对方看,精于世故的人会懂得,这其实是在可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显露的情绪。
古帝很轻易地领会到这种情绪,为之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不能责怪责罚对方,普天之下,这是他唯一不能责罚不能杀的人。
这个像雾一样的女人拥有整个星空最最至高无上的权势,常人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她面前,根本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事实上,单就所掌握的实力,搅动局势,对修真界的影响,古帝血魂都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叫不死,并非真的不死,即便真的不死也只是个体天赋或者能力,与对世界的影响无关。
不死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指:仙灵殿。
她是仙灵殿的主人。
世界不灭,仙灵长存;仙灵长存,所以不死。
这样的人,内心世界强大无可想象,哪会轻易流露软弱?古帝十分断定,自己是唯一看到这一面的人,内心有些复杂。
“你怎么......”
这个世界,能留住古帝人没几个,能拦住他的人更少,能在眼下这个时候挡住行军路上而不承受君王之怒着,普天之下,便只有这个女人。当她从远方走来,轻声细语说出要求的时候,古帝向来无变化的脸上便呈现出类似缅怀的神情,似也有那么一点点软化的迹象。
但只过了一瞬,古帝又觉得理所当然,刚刚有所松动的心防再度坚硬起来。
“朕给你承诺不止是承诺,一定会兑现。但不是现在。”
她是最有权势的人,自己才是最强大的那个人,连天道都要躲着走;不仅如此,仙灵殿之所以创建。她之所以拥有那些权势,全都是因为自己;她所走过的路,经历的苦难痛喜忧,无一不留下自己的影子。
女人么,成仙成魔也还是女人。不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难道青睐那个老不死的血魂?
想着这些,古帝摇了摇头,说道:“楼兰将现,最后关头所以最应该仔细,你现在来找我,难道是担心朕。”
如有外人在此会发现,会发现古帝言辞虽然冷漠,语气虽然刚硬,言语间却流露出容忍的意思。不知是因为对女子另眼相看,还是他也有平凡的时候,愿意卸下那一身君袍。
“我担心我自己。”
女子并未因此领情,声音飘忽不定:“我背叛一切,失去一切,如今连仙灵殿也要垮掉,再不把握一点实质的东西,岂不是成了......全部为你而活?”
这是质问,也是诉苦,女人天生能把那些悲惨忧伤的事情说的平平淡淡。偏又能让人止不住生出愧疚,铁石心肠亦不能免。
古帝没有觉得愧疚,相反有些警惕的意思;他最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本事,非常明白假如换个人处在自己的位置。早就在那种不动声色的撩拔中沉沦,变成傀儡。无数年来,拜倒在其裙下的人像星空里的星辰那么多,个个人杰。最新的例子,女人仅以一丝灵魄附身,便把那个所谓血衣狂魔的年轻人制的妥妥帖帖;若以眼前真身降临的话。普天之下,谁能抗拒。
当然,如果对方没有这种本事,怎能驾驭得了仙灵殿,哪来的资格一世伴君。
征服这样的女人是件很有成就的事情,谁都难免因此觉得骄傲,另外女人所讲都是事实,古帝知道她为自己付出多少......虽然得到的也不少。
不管怎么说,女人终究是女人,格局有限,胸怀有限,会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干扰,需要更强大的支撑助其辨明方向。
想到这里,古帝放缓语气,带有一丝宽慰说道:“星域大战已数百年,所有势力都元气大伤,以你之能经营仙灵殿这么多年,强势出击只为多抢几把钥匙,怎么会垮掉。”
女子听罢摇头,幽幽说道:“楼兰与天下为敌而毁,今日仙灵殿颠覆天下,与之处境一模一样。当年你能一眼看破楼兰要害,今日为何轻视天下?楼兰都对抗不了全世界,仙灵殿算什么。”
古帝挑眉说道:“毁掉楼兰的是朕,还有你,天下只是那把刀。”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何不这样讲,我也是你的一把刀。”
这就不讲理了,女人......总是这样子,纵有通天之智,仙魔之力,也改变不了女人本性。
“朕没有拿你当成刀看待。”
解释不了,同时不屑于解释,古帝依照本心陈述简单事实,接着说道:“纵如你所言,仙灵殿无法对抗天下,毁了......又怎样呢?”
对面女子轻轻颤动,因为本身就像雾气模糊,看着不是太清晰。
古帝淡淡说道:“人有生死,国存兴旺,仙灵殿毁了,毁了就毁了好了,将来你若是喜欢,创建十个八个十次八次也不算难事。但要记住,道之大忌在于痴,无论痴于情还是外物都易导致道心沦陷;仙灵殿是组织,本质亦属外物,它只是一个工具,内有一群暂时借用的奴才。”
语至解围渐渐严厉,古帝不希望看到女子沉沦,欲行棒喝事。
“凡事都有代价。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都想不明白,难道......”
“十八万柒仟九百二十三年。”女子忽然说道。
“......什么?”
“三百二十一天。”
“......”不知对方所指,古帝心有不耐但没有发火。
“当年你让我创建仙灵殿,联合天下颠覆楼兰;事后我本不想再管,是你让我继续执掌仙灵,督监天下,一晃眼的功夫,竟已经过这么久。”
陈述往事,女子感慨说道:“暂时......你说,要细心照看一个组织,掌管成千上万强大的人。要掌控天下十几万年,能不能叫做暂时?算不算痴迷于外物?”
“......天下太大,朕不能走出九龙之地,天道难寻不易捉摸。再有天机莫测藏于人间,需要很多眼睛才能看得完,看得清。”
“是啊,你有难处,说的也都很对。天机莫测。需要很多眼睛才能看清,那么,如今你看清没有?”
“如今,朕不需要再看。”
“为何?”
“楼兰重现,表明混沌之宝有了踪迹,只要夺下法坛......你都知道,何苦再问。”
“也就是说,我这么些年精心在做的事情,都白做了?”
“楼兰散落整个星空,唯有尽可能多拿钥匙。接下来才有把握战胜圣女,同时避免被血魂所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仙灵殿是唯一能够触及所有角落的组织,正和发挥功效,怎么能叫白做。”
“这样讲的话,我又为你立了功?”
“......不是立功。”
“那是什么?”
“你所做的一切不止为我,也为了你自己。朕之所求是你所求,朕之所为,不止为争自己,也是为了你。”
古帝缓缓说道:“君无戏言。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是如此。”
这是一番充满温情的话,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从古帝嘴里讲出来,听着竟有淡淡寒意;也许是君王之心不能软弱,也许是他从不死的言语中听出一些超越怨言的东西,以这种方式发出警告。
女子不知有没有听懂,幽幽一声叹息。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生平头一次。古帝无言以对。
他知道女子这句话的意思。
他知道这是女子的怨言,也是她的手段。
魅惑是女人的天赋,作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女人,她从来不需要借助法术,甚至不需要借助容貌,只要说说话就能颠倒众生,趋势无数英雄豪杰去死。
古帝知道她为自己付出太多,同时更知道她的厉害,她的威力,无时无刻不保持警惕。
他没办法回应这句话。
沉默中,女子微微抬头,望着高居龙首的古帝说道:“你的脸怎么了?”
君威无上,古帝的脸不算英俊,但是完美,往日找不出半点瑕疵;今日他脸上有了缺陷,靠近眉心的地方,有一颗隐隐约约的黑点。
嗯?
古帝微楞了一下,不禁有些失落的感觉。
本以为对方早有所见,想不到这时候才突然问起......还不如不问。
女子的确刚刚留意到这点,仔细观察后再问道:“这是诅咒......”
依旧瞬间驱逐软弱,古帝暗想这又是故意,口中淡淡回应道:“小人所趁,疥癣之疾。”
“谁能伤得了你?”女子再问道。
“朕说过,小人所趁。”
“要紧吗?”
“朕说过......”
“你说过了,疥癣之疾。”
“......”古帝再度无言,躁意暗生。
“看来不用我担心。”
女子似乎笑了笑,听在耳中就像大漠风声吹来的箫音,好听到没办法形容,但却没来由的让人心烦。
古帝有些心烦,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心烦,于是说道:“有没有别的事?”
“你的承诺啊!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难道你还......”
“朕知道了。”古帝截断她的话,语气坚决说道:“朕说过,待此次事了自然会......”
“你没说过。”女子截断他的话,坚决语气说道:“刚刚这句话,你真的没说过。”
“......”
“算了算了,迟点早点,有什么要紧呢。”
女子似乎又笑了,依旧好听到让人心烦,忽然对古帝说道:“有件事,想请你帮我参谋一下。”
古帝又是一愣。
“何事?”
“嗯......”
似乎不太好开口,女子犹豫半响,才用迟疑的声音说道:“你说,要是有人破了我的心防,该怎么办?”
“......”
如果说之前有几次意外而发愣,听了这番话,古帝同样大出意外,但在意外过后觉得......很无聊。
此刻他回忆起来,女子有些时候喜欢扮嫩,故意装成小姑娘模样,甚至会故意找麻烦,故意干些事情惹人生气,等等等等。说起来,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已经很多很多年没看到她的这一面。
“呵呵。”
“笑什么?”女子好奇问道。
“天下虽大,谁能入你法眼。”
“万一呢?”
“万一,那......就应该珍惜。”
“呃,你呢?不生气?”女子马上追问。
还是那种感觉,还是那种记忆,虽然陌生......依旧亲近。
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大事当前应集中精神,闲思杂念不要再提。”
心内叹息着,古帝暗下决心将来定把这种感觉找回来,哪怕只是为了哄她玩。
“还有没有别的事?”
能够两次问出这样的话儿毫无责备的意思,古帝知道自己这样是表现软弱,当能让对方感受到诚意,获得小小满足。
“没了。”
果不其然,女子极为干脆的回应着,转身便走。
“我去做事了。”
“......”
古帝反而有些意外,目送女子背影离开,心神有些恍惚。
似乎......和预想的反应不太一样?过去她不是这样的,或者是这样的......记不清了。
正想着,远方女子又有声音传来,越发飘渺,抓不住的感觉。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才明白。”
“......”古帝犹豫了一下,沉下面孔回应道:“肯定又是胡思乱想。”
“呵呵,绝对不是。”女子的声音怪异,像是千万人说同一句话,蕴含千万种意味,最后分不清是什么。
“我已经知道你身上的问题。”
“......”
古帝莫名其妙,暗想她难道还在想那个诅咒怎么来的......
这没有道理。她早已离开沧浪,再说灵胎诅咒就像天道一样不可预测,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到底是什么呢?
“大事为要,别再胡思乱想了。”
疑惑中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像是难以启齿,思考很久才下决心说出来一样。
“那种事啊,反正......我试过,也不是很在乎。”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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